“……确切地说,这是水星三年以来,第18起报警可查的‘冷氮杀人事件’。”
艾登将厚厚的一沓警检双方出具的案情资料,递给了于浩海。
于浩海是在航天航空局的庆功宴上,被艾登临时叫来了检察院。对于如今身为检察长的艾登来说,他不会无缘无故叫现任军区总司令,前去检察院一趟。
既然叫了,那必然是惊天大案。
于浩海低头翻看案件簿,逐渐皱紧了眉头:“牺牲了3名检察官,12名警察,受害人17人。”
“是,咱们国家法律规定,百姓伤亡人数过18,才可以上报总统,并请军方协助调查,”艾登道,“这几年我和梁文君在这件案子上花费大量时间,但苦于人数没到,迟迟不能向你汇报。”
“太拘泥于数字了,”于浩海道,“这样严重的刑事案件,早该让我知道。”
“法律条例,规定就是规定,18人,少一个都不行,”艾登将手里最新的一份文件递交给了于浩海,“就在上个月,第18个受害者出现了,他也是冷氮切割杀人案件中,唯一一个幸存者,于皓南。”
于浩海从对面沙发上站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地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当天傍晚的案发现场,鲜血淋漓的地面,疯狂撞击的越野车,以及于皓南身上的伤。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冷峻,甚至严肃得吓人。
“胡闹!这种情况……还做了宇宙飞行?!”
艾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了于浩海身边:“孩子已经在医院了,刚刚袁真打来电话,失血过多……”
“我去给他输血!”于浩海抱着文件急匆匆地往外走,艾登追在后面,“人家医院血库充足,谁说非得你这个做父亲的去给孩子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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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来说,就是一车人跑来打我,当我问是不是因为你时,他们表情很惊讶,但是都没否认……”
于皓南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说不下去,他不知道面对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Omega,要如何安慰,只转过身,将医院枕头上统一的枕巾拽了下来,扔到了李若希怀里。
李若希接过,一旁站着的彭羽琼刚要说给他几张抽纸,李若希却用枕巾胡乱地抹了两把脸,将眼泪抹干。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这样的杀身之祸,”李若希伸手想摸摸于皓南受伤的肩膀,手指颤动着,却没敢落下,“梁爸说给你敲下来了一块肉,很严重吧?”
“还好,”于皓南道,“没伤到骨头,我跑得快。”
他试图微笑来化解李若希的歉意,事实上他跑得非常狼狈,从将两三个打手打倒在地时,他还是比较轻敌的,直到那辆车里的驾驶位上坐着的人,掏出了一把银色的枪,向他发射过去。
“说是用的那个什么冷弹,那这冷弹,和我们平常使用的……热弹,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李若希睁着他一双琥珀色澄净透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问。
在场的人,包括梁文君等所有警员,乃至彭羽琼,都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于皓南又倏地一声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李若希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样子忽然气到了,忍不住抬手要拍他的肩膀,只听彭羽琼“哎”了一声,似乎想要伸手阻止。
李若希的手落了下来,并没有打在于皓南的身上,只是转过脸来,用一种掺杂着戒备、好奇,似乎还带着隐隐的薄怒,不怀好意地看向彭羽琼。
严守义在一旁从李若希进来,就一直维持着目瞪口呆,张着嘴“o”型的状态,看着来人李若希。
这三年来作为跟于皓南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他曾数次看到于皓南因为这一美人而被外校的人打得鼻青脸肿地回来。
据说李若希外号“大漂亮”,是一世所罕见的美人,但严守义和彭羽琼都是从别的岛屿考到大学里的,心想一个Omega,就算美,又能美到哪里去呢?难道能胜过浩繁的宇宙苍穹,赛过每一颗耀眼的星?
可今日一见,的确非同一般,严守义从见到他那一刻开始,整个人就处于宕机的状态,一直盯着牛奶皮肤大眼睛、波浪卷发飒爽英姿的李若希。
“氮,是‘碳氮氧氟氖’的氮。”于皓南解释道。
“冷氮流喷切割技术,始于上个世纪90年代,是当时第14任统帅政权下的工程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们,研制的一种易燃物废料桶的切割方法。”彭羽琼用一种专业的叙述口吻,向李若希普及什么是冷氮。
他这样笼统的介绍,李若希当然是很难听懂,他只得问于皓南:“这个冷氮割掉了你肩膀上的肉?”
“是,一道蓝光闪过,我往山崖后面躲,可就那巨大的石块,都被冷氮锯了下来。”
李若希不敢细想,都知道于皓南是怎样九死一生地逃了回来。
“我很对不起……”
“不,反而很庆幸,幸亏是我,不是别人,”于皓南打断了他再一次的道歉,“据说我是遇上这东西唯一活下来的人。”
“梁叔,咱们去警局吧。”于皓南急不可耐地要下床。
“不行,都说你失血过多了,”李若希拦住道,“你看不着你的脸色,现在你都不是黑崽了,而是特别白!你还是别下床了。”
“我上天都行了,还怕下床?”于皓南笑着说。
“……让我们担心成什么样子,”彭羽琼在一旁小声说,“采访完以后就晕倒了,我们还以为是高空反应……”
“是啊,你为什么这么逞强,还冒着血去宇宙飞行,你们航空局里没别人了?!”李若希责怪道。
“皓南是项目组总指挥,他不去的话我们心里都没底,”严守义这时才忍不住跟李若希搭话,“我们三人是精挑细选准备多年,才终于成功飞行。”
李若希无话可说了,只是非常懊丧,也非常后悔。
“梁叔,李若希到位了,咱们开始吧。”于皓南急着进入审讯流程,梁文君道,“再等等,你父亲要来了。”
于皓南不禁为难起来:“梁叔,不是说好了不惊动我爸吗?”
“是啊,我也没想到瞒了这么一周,你小子就上天了,知道看到新闻的时候,我多后怕吗?”梁文君道,“涉及到了私造武器,就必须请军方出面了。”
于浩海很快和艾登到了医院里,前后脚进了病房。本来兴冲冲地去到航空局里,准备为于皓南等一行三人庆功,祝贺首飞成功,结果被艾登叫去以后,又魂不守舍地来到了这里。
本打算看到于皓南便要教训一番,可一眼瞅到病床上脸色惨白虚弱的儿子,于浩海面若冰霜,却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爸。”
“胡闹!”
“没事,”于皓南笑了笑,“就是失重状态下伤口再次失血了,还好航空服的包裹性很不错,不然我就跟个烂番茄似的血洒宇宙了,哈哈哈。”
“……”于浩海沉默片刻,望向一旁站着的李若希,“你觉得他这笑话好笑吗?”
“不好笑!”李若希立刻回答。
于浩海定睛一看,看到了他额头上的印章,反而有那么一秒的愣住,随即侧目于皓南,觉得他的恶趣味简直令人发指。
于皓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每次遇到李若希,他都要背些莫名其妙的锅。
“还能走吗?去警局。”
“能。”
于皓南一翻身从床上下了地,李若希赫然发现,三年过去,他变高了,也变壮了,块头好像更大个儿了,站他面前有一种严重的威压力,让他不禁退了两步。
于皓南路过他的时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乎很惊讶:“你这几年没长个儿啊?”
“闭嘴!”李若希挺直了胸膛,仰着头看着他。
“羽琼,你有镜子吗?给他照一照。”
“什么意思?”
李若希接过了彭羽琼默默递过来的小镜子,看到脑门上那红色印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随即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毛躁地用衣服袖子猛擦了几下,把它擦掉了。
接着逐渐感觉到脸发热起来,面红耳赤。
一行数人坐着警车去到了警局,路上,于浩海坐在于皓南边上,没有问宇宙飞行的感受,倒是询问冷氮伤势。
“灼烫感强烈,光打过来的时候,直接推过去了一块肉……”于皓南道,“回头再说吧。”
他看到坐在前面的李若希频频回头侧目,越发抱歉和愧疚。
“你爸说明天从廖启岛赶回来,”于浩海道,“还挺遗憾参加不了你的庆功宴。”
“没事,反正就是局里热闹一下,这事要让他知道吗?白让他担心。”
“加你18个人了,案子串联起来,已经是大案,”于浩海道,“若希,不用难受,好在落我儿子身上,还能留个活口不是?”
“知道了,于叔。”李若希在前面回答道。
到了警局,正式进入案件审讯流程,梁文君坐在里面询问,艾登和于浩海坐在窗外观看,就现有的线索,进行统一梳理。
“冷氮这个东西,以前水星出现过。”于浩海道,“翟晨在处理核武器的时候用过。”
“是,当时的Beta反贼首领翟晨,运用这一技术处理过退役的原子武器设备,切割过核生产时出现的污染巨物,最重要是,他想清理和切割钚设备,”艾登回答道,“因此偶然得到了冷氮切割技术后,翟晨也推行了这一反人道试验,我查了相关资料,说是应用装置上安有专用喷嘴,就可以手控,也可自动控制所喷出的超冷氮流,能很顺利地劈开材料。”
“是的,劈材料可以,劈人就更方便了,”于浩海道,“高密度液态气体进入固体的裂隙和裂缝后,也会迅速膨胀,从而使物体内部支离破碎。按说这东西杀伤力不比豢养变异人要低,翟晨为什么放弃了?”
艾登道:“缺乏一种物质,钚[bù]。钚是继镎后水星第二个被发现的超铀元素,是原子能工业的重要原料,可作为核燃料和核武器的裂变剂,这种东西核灾难后随处可见,能让一个岛里的所有石头,都裂变成钚,但当时翟晨虽然研制了核武器,可没炸,没炸他就没有足量的钚。”
“你是说现在水星出现的冷氮切割,产自于昶洲?”于浩海问道。
“我们第一次接到被冷氮切割致死的受害者,就从这一武器研发材料着手,去了昶洲,进行了大量排查,可你也知道昶洲的情况,20年过去仍旧荒漠一般,核难后寸草不生,又在老于总的管辖下,别说去拿走一块钚了,就是拔几颗杂草,都有人过来问。”艾登道,“我不认为这个东西的产地是昶洲。”
于浩海沉思片刻,如果是那么好查的案子,就不会等到三年后,受害人到于皓南这第18人,才惊动了他本人。
审讯室里,于皓南和李若希回答梁文君和另外三名警员的询问。
于皓南先说他遇到的事情的大概情况。
“车牌号Z-4763x,八人座位极限越野车,当时追在我的后方,将我逼停在天华山盘山s公路上,夜里9点半左右,我在山上训练结束后步行回校。”
“七个彪形大汉下了车,年龄在22-35岁之间,这里,是我对每个人大概体貌特征和身手的概括,”于皓南掏出几张纸,递给梁文君,“为首的司机,坐在驾驶位置上,看到我把第五个人踹倒在地时,忽然放下了车窗,伸出了手腕,手里握着一把形似J86式左轮手/枪,当时我看到银光一闪,便将扑过来的一人制在前方,用于盾牌遮挡,只是对方蓝光射出,所及之处,连山崖石头都被瞬时锯掉了几块下来,摔在地上,碎成粉末。我前面摁住那人发出凄厉的大叫声,显然他是知道这枪的威力的,惊慌之中我松了手转身急奔,那道光从我左肩后面射了过来……我闻到了血肉的味道,负了伤,于是跑得越来越快,滚下了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