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方倾上位以来,于家从没有遭遇过这样不堪的全方位舆论攻讦。首先,历史悠久的老牌报社《水星时报》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论Omega自由身》,打响了舆论第一炮。
文章聚焦的是当前性别比例严重失衡、高价彩礼引巨额债务问题,可后半段,笔锋忽然一转,说被放上天秤作为售卖品的Omega,并不只出身于贫苦人家,就连功高于世、钟鸣鼎食之家的Omega长子,也不能幸免,甚至因为巨大的权力利益纠葛取舍,一嫁再嫁,多次被拿来当作牺牲的筹码,令人深感同情。
《水星时报》这种不点名的批判,立即引起了广大民众的好奇,可背面那篇文章,说的却是今日军区大选,票数斗转星移,发生了令人大跌眼镜的变化。于浩海票数奋起直追,紧逼尹瀚洋,西风像要压倒东风,一夜之间,多出了两万多票,然后又隐隐提了一句,Angel主将于浩海的长子和Air主将李茉莉的儿子,竟是同一届高考生。
作为从不浪费任何一句笔墨的头版社论,逐渐援引各路七七八八的小道消息,大家都闻到了《水星时报》这最有威望的媒体,宣传报道的最新风向,记者们立刻蜂拥而至,将摄像头对准了Angel主将和Air主将的儿子,方盼盼和丁一翼,新闻立刻曝出艺术中心的学生接受采访称,丁一翼曾在艺术中心一楼开设跆拳道馆,而6楼就是方盼盼学舞蹈的教室。
接着仿佛有一双手在背后精心调控媒体,逐渐挖出旧闻,发现方盼盼的“前夫”也有迹可寻。
方倾总统常常出席一些很重要的会议时,身边带着一个陌生脸孔的年轻人,那人是袁秘书长和艾检察长之子,袁艾青。
更有之前方倾的采访,曾笑眯眯地说袁艾青是个年轻学霸,文通天下,自己很羡慕袁真,要是袁艾青是自己的儿子就好了等等,也就是说《水星时报》那篇社论并不是空穴来风,这方盼盼跟袁艾青也是有“前缘”的,那现在跟这丁一劭的儿子丁一翼……?
联想到选票的变化,这一来二去,都对上了。
方盼盼果真被方倾和于浩海“一子多用”,“一嫁再嫁”,是他们夫夫为了巩固山河而一再放出的筹码。
流言蜚语,就像刀风剑雨一般向方盼盼袭来,尽管家人们第一时间告诉了他,并采取“断网”的方式,切断了所有他能看到、听到的新闻,可他有手机在手,又能屏蔽多少新闻消息。
艺术中心舞蹈班的微信群,最早炸开了锅,不断有人@方盼盼,问道:“天哪,你竟然结过婚?还两次?!”
楚然更是关心地给他打去电话,询问怎么回事。
方盼盼迷茫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都这么报道,我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现在都快三婚了。”
只是他听楚然非常关切,又反过来安慰朋友:“没事的,过段时间大家就都忘了,追逐新的热点了,还好我们在放假。”
可挂了电话,方盼盼还是打开了搜索框,未等写关键词,下面实时热点,便蹦了出来。
#方盼盼 三嫁
他的手指一哆嗦,心惊肉跳地点了进去。
这一进入新闻阅读,眉头越皱越紧,像是把他的心攥住了似的,文章虽说对他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可大多挖掘的都是他跟袁艾青的“青梅竹马”,以及在驻地这半年,和丁一翼“天降奇缘”,是怎么一步步勾搭上了丁一翼。
家人们很快都赶回了贺澜区别墅,在客厅中议事,声音压得很低。等方盼盼走出房间时,青羚、方匀、方倾、于浩海以及于皓南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齐望向他。
方缇小跑着过去,伸手握住了方盼盼的手。
他的手指冰凉,却挤出了一个笑脸:“没事,大家别为我担心。”
“盼盼,”方倾拉过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这件事我们会妥善处理,尽快处理,你别往心里去,也别总去看新闻了。”
方盼盼点了点头:“我知道。”
于浩海脸色煞白,得有多生气,能让他这一张古铜色的脸都气得发白,他说道:“我去找艾检,看他怎么说,走诉讼流程或是什么,盼盼你别害怕,我尽快处理,要把这些胡说八道的记者们都抓起来!”
青羚瞪了他一眼:“记者顶多被停职一段时间,吊销证件、开除单位的都很少,哪有抓起来的,你还要捂嘴啊?”
“先取证,再起诉,”方匀道,“这个流程一定要走,先表达出我们的严肃态度。”
“我今晚就去水星时报,会一会他们的领导,”于浩海眸光阴沉,“大不了老子不竞选了,也不受这窝囊气!”
“你别意气用事,这有什么了?!”青羚立刻喊得比他声音还大,“当年赛威说你在驻地放变异人,说你贪赃枉法,买卖人口,军队里有一个连的老婆,那时你怎么不说不干了?这岁数大了反而沉不住气了!”
那时横竖是他自己去抵挡那些枪林弹雨,可风暴席卷到无辜的孩子们的身上,他便坐不住了,也没法忍了。
“你们要先想想,这一次的始作俑者是谁,”青羚道,“是不是尹瀚洋。”
“不可能。”方倾和于浩海同时说。
“如果想在孩子们身上做文章来攻击我,方缇比什么都快,”于浩海道,“还用得着说盼盼什么三嫁吗?”
“我看不一定,方缇只说明你们俩私德有亏,但盼盼这件事,背后想阐述的可不止是你跟丁一劭勾结,”青羚冷声道,“而是有更阴毒的意图。故意把伊利安的事情搬出来,证明王室时期和现在的政府本质没有区别,而当年知道伊利安的事的人,还剩几个?”
“爸,王宇行没有这样的能量,你别往他身上想了,也不要轻举妄动,”方倾警告之后,又问方匀,“父亲,于总和桐桐爸爸在哪儿了?”
“他们在赫特岛度假,是我让去的,多事之秋,就别多两个人操心了。”方匀道,“盼盼,这段时间委屈你在家休息,尽量别出去。”
“知道了,”方盼盼见家人看他的表情充满担忧甚至歉疚,又安慰道,“我没事,前段时间黑崽是不是状元的事,上了头版头条,我还安慰他,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动不动就要做‘明星’,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一种经历,用不了多久,谣言就会不攻自破的。”
家人见他从容应对,自信大方,便也放心不少。
“是的,父亲,您如果现在退出竞选,反而中计了,”于皓南对于浩海道,“横竖已经受了这样的气,挽回名誉是要做的,但如果现在就放弃,反而功亏一篑了。”
于浩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青羚和方倾对视一眼,心生安慰,于浩海做事只凭顺心高兴,皓南却是知道取舍的人。
方盼盼待在房间里果真把手机静音,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认认真真看了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是到了晚上,他才瞄了一眼手机,发现竟有上百来个未接来电,其中大部分都来自于丁一翼。
他打开了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微信软件,忽然看到平时匿名在里面围观的书友群里,消息多达9999+,不知道是在讨论什么好书。他好奇地点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讨论的都是他方盼盼这一总统长公主的风流韵事。
有人说他是练舞蹈的人,身段极佳,腰肢袅袅,什么动作都做得出来,什么姿势都摆得出来,尽会做些下三滥的勾当,才让检察官和大将军的儿子都魂不守舍,不但检察院的票尽归于浩海所有,Air两万选票也被他骗了过去;又有人说他就是总统方倾,精心栽培、养在身边的“瘦马”,当然要在最恰当的时候派出去,做最值钱的交易,不然以方倾和于浩海二人之聪颖智慧,生的孩子怎么都是医生或者军人吧?还有人说方盼盼根本不在驻地长大,听说是送去乡下了,那乡村野夫是什么做派,大家都能想象得到,也许在没来驻地的时候,方盼盼就已经人尽可夫了。
看到这里,方盼盼的身上变得凉飕飕的,他默默点了“退出该群”,趴在被窝里,脸埋进枕头,终于哭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罪有应得啊,也许在丁一翼提到选票的时候动了贪念,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可是那些谣言一个比一个过分,作为一个考上水星第一艺术学院的舞蹈生来说,他的生活里只有练舞和成绩,可那些人却把他形容成水星第一名妓,待价而沽,还一嫁再嫁,毁他名节不说,还借此诋毁他的父亲。
他越想越委屈,哭得半面枕巾都湿了,方缇在外面小手拍着门,连连叫着:“哥,出来吃饭啦!”
方盼盼却连忙把门反锁上,忍着抽噎说:“我不饿,今晚不吃了!”
方倾还要过来叫他,青羚却说算了吧,肯定吃不下,不如让他自己好好待一会儿。
方盼盼转身看到手机还在响,随手一摁,不是挂断,却是接通了视讯电话,丁一翼的声音陡然出现,吓了他一跳。
“盼盼!”
方盼盼转过身,满脸泪痕,眼睛红红的,对着视频中那个人。
丁一翼在看到他哭红的脸的那一霎,整个人是僵住的,随即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盼盼,偷偷趴被窝里哭呢?”
方盼盼抹了抹脸,坐了起来,穿着碎花纯棉睡衣,倚靠着床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啧啧,”丁一翼望着他这幅模样好笑道,“可怜巴巴的,是第一次被记者乱写吗?也太经不住打击了!”
“……你经常被写啊?”方盼盼闷闷地问。
“是啊,有说我纨绔子弟的,泼皮无赖的,还有说我阴险狡诈、无奸不商的,还有说我是暴力分子,总是打死人的……”
方盼盼想到阅读自己的新闻时,周边跳出来的“推荐阅读”,还真是丁一翼那无恶不作、厚厚的案底、不堪的往事。
“那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了,哈哈,”丁一翼笑道,“记者会动用他们的想象力,捕风捉影是他们的强项,把我说得越吓人,他们点击率越高,钱赚得也多,你的这些新闻也一样。”
“是啊,”方盼盼叹了口气,“想想我也不冤,是我答应交换的。”
“笨蛋,那可不是什么交换,我Air两万多人怎么会同意只便宜我一人,就达成了交换?还是他们思量后的结果,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想,做人,是真的不可以做坏事,”方盼盼摇了摇头感叹道,“一旦做了,就有可能东窗事发,还会给你刊登到头版头条上去。我就这么一个揣在心里的秘密,竟闹得全国皆知……”
丁一翼见他这严肃检讨的样子,简直被萌翻了,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方盼盼生气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好像站在风暴漩涡里,他们没有被打得头破血流似的。
“你这就是经验太少,像我爸李中将,我哥大漂亮,那都是常年活跃在人们嘴上的人,因为什么?两个字,漂亮!你们这种Omega,是他们那些蝇营狗苟一辈子都碰不到脚尖的人,终于有机会用那些肮脏的谣言把你们往神坛下面拽了,一个个当然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仿佛站在人生巅峰了,但实际上呢?除了嘴嗨一把,他们什么都得不到,对我们什么都影响不了。”
方盼盼见他言之凿凿,似乎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根本算不上是个美人,还比若希年龄大,如果若希都能承受言论的攻讦,他却受不住,那岂不是虚长了若希几岁,白被他叫哥哥了。
“相信你爸他们会有对策,我们这边也会采取行动,你不要担心,也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是因为想要你,才让Air都投票给你爸,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你不要有沉重的心理负担。”
方盼盼低垂着眸子,怀疑地看向丁一翼。
这人说话总是很自信也很直白,想做什么事也是说干就干,根本不听别人的意见。
但咬他的时候,他生气愤怒,哄他的时候,他又很爱相信。
他又笨笨的搞不懂丁一翼的“底色”是什么,只这么怔怔地听着,呆呆地看着。
丁一翼忍住想狂亲他的念头,继续跟他说:“就打个比方,假设你爸是农民,家里要开荒,那我作为儿婿,肯定是要举起锄头跑在最前面吧?你爸要是个船长,马上开船,那我作为儿婿,也肯定是要扬帆掌舵吧?你爸是个将军,我作为一个马上要开学的小兵,也肯定是要为他摇旗呐喊的吧?所以,我只是想献殷勤而已,这里面没有利益交换,只有我对你纯粹的爱。”
“……你作文要这么会写,哪会只得二十分?”方盼盼问。
“哈哈哈哈,那还是老婆会教我,会帮我,我是听老婆说话说得多了,才出口成章。”
方盼盼握着手机望着他傻乎乎的笑脸,逐渐把心放平,也跟着弯了弯唇角,这一天丁一翼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也很急很焦虑,但在方盼盼接通的时候,一句埋怨都没有。
他好像脾气很好。
“诶嘿,笑了。”丁一翼伸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屏幕,凑近看着他。
盼盼看到他根根竖起的银色短发茬儿,手痒地又想去摸一摸。
“我今晚去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