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翼抚了一把自己新剃的寸头大脑袋,低头干笑了一声,又抬起头来,眼睛发亮,看着于浩海:“我说,总司令……”
“别这么叫我,孩子,太急了,”于浩海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你父母的代言人,但从我的角度来说,盼盼就不适合你。”
“这您怎么知道呢?我们可好了,高考作文,我平时只十分左右,但在盼盼的辅导教育下,这回考了二十多分!”
于浩海嗤笑道:“我儿子素有小才子之称,是不能跟作文二十分的人谈恋爱的。”
“……于总,像王宇行那样拿满分作文,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写的是我的心。”
“你写的是你的作文,20分,”于浩海起身要走,“回头我找你爸谈谈吧。我儿子方盼盼,你是想都别想。”
“爸!”
“……”
于浩海转身,颇为惊讶地看着他,“这个你更不能这么叫了,我感谢你对盼盼的喜欢,但喜欢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觉得他的择偶目标,应该是跟他相知、相近的良人,绝不是你这样‘聪明’的人。 ”
“可是于总……”丁一翼也站了起来,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并不比于浩海低多少,扬起下巴时神态倨傲,“现在是您最关键的时候,投票结果是瞬息万变的。”
于浩海笑道:“我也可以一局定江山。”
“用我的计策?”
于浩海缓缓摇头:“我可以退出竞选。”
“……”
丁一翼惊愣在原地,双手抚在两边腰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是全A军之中,最硬、最耿直的犟骨头,是谁都不待见的老顽固,是一块踢不倒的铁钢板!
怪不得没人投你的票!
丁一翼心中大骂于浩海,但嘴上仍旧讨饶:“您何必呢?!爸爸,一家人和和美美不好吗?小婿定当竭尽全力,助您大选,一定会待盼盼好,爱他、宠着他……我们是自由恋爱啊!”
于浩海心中可谓是惊涛骇浪,快步走出Air军营驻扎地,火速掏出手机给方倾去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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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海,那个选票……”
“丁一翼他们家做的,盼盼呢?在你身边吗?!”
“在啊!”
“方倾,你听我说。”
方倾听他语气急促,连忙抓着手机去到门外,方盼盼今天跟他一起来总统府邸办公,就在茶水间里。
今天方倾一大早看到票数变化,没来得及跟于浩海沟通,便连轴转似的开了三次重要会议,嘴都说干了。方盼盼在茶水间里给雪梨削皮,给茅根去须,又剥了好几根竹蔗煮水,胸前挂着的粉色手机,一直小幅度地震动着。
全是丁一翼发来的信息。
自那天以后,丁一翼早中晚都向他汇报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有的是他跟Air二星少将也就是选民们的聚餐和谈话内容,有的是他积极奔走在拉票前线,为于总竞选演讲背书,有的是他新剪的发型,诡异的直男拍照角度,让方盼盼一眼瞅见吓了一跳,有的是温柔询问他脖子还疼吗?咬伤贴不能总贴着,影响恢复。更多更多的是废话,说他有多么想念他,想见他。
方盼盼不敢一个人在家了,方缇被爷爷带到医院去过暑假,家里虽然一干佣人厨师保镖很多,但他逐渐识别了丁一翼的可恶蛮横后,根本不敢和家人分开。
早上方倾要出去时,他便自告奋勇跟着爸爸,说要到总统府邸伴随左右。方倾便带着他上班了。
方盼盼过几个小时才看手机一次,只挑重点的回复一两条,即便心烦,也不敢怠慢。
他听到早上内阁会议对于浩海选票增多的欢呼,也看到了方倾看到票数时倏然绽开的笑脸,爸爸有望获胜了,这种快乐抵消了他这一周的伤心难过、期期艾艾。
又一顿震动停止,方盼盼翻开手机,看到最下面一条信息,丁一翼写道:“你爸真是太顽固了,究竟不喜欢我什么?我都纳闷了!盼盼,多帮我美言几句,我把我们恋爱的事告诉他了,开学前,我想跟你订婚。”
方盼盼愣住了,手指飞快回复:“千万不要,求你……”
“盼盼!”
方盼盼吓了一跳,手机掉在胸前,链子在脖颈间晃动。
“你爸电话。”
“爸……”
“你跟丁一翼怎么回事,你们谈恋爱了吗?!”
“没,没有啊,”方盼盼听他声音带着沉沉怒意,很凶又很急,他嗫嚅道,“还没有,我在、在考虑……”
“考虑什么?!我不同意,知道了吗?这家伙心术不正,不是个好人,还想来威胁我,我不吃他那一套!你给我离他远点儿,就是我们养你一辈子,你也不能跟他,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方盼盼连连答应。
方倾接过了电话,俩人又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正在这时,方盼盼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一手摁掉,抓着手机跑出门外。
“求求你了,不要告诉爸爸我们的事,特别是……标记,爸爸很凶的,会把你打死,现在不是时机……等我劝劝他,好不好啊翼崽?”
丁一翼在那边简直无语,但方盼盼叫他翼崽,小小声地央求他,软乎乎地说“求求你”,他的心就逐渐坍塌一块儿。
“那什么时候才行?我不想谈见不得光的恋爱。”
你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大坏蛋。
“估计竞选以后,他心情能好一些吧,那时候我再跟他说我们的事,好吗?”
“行吧,我看你在总统府上了,今天怎么去那儿了?”
方盼盼握着手机,左看右看,还以为丁一翼来了,就在不远处看着他。
电话里丁一翼听到他紧张的呼吸声,笑道:“我没过去,不过你要想我现在过去,估计得四十分钟左右……”
“不用不用,今天爸爸很忙,让我过来陪他,”方盼盼道,“你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好不好?我爸爸离不开我,我要给他煮茅根水。”
“那我也要喝。”
“那过两天,过两天好不好,爸爸今天就住府里不走了。”
“唉,行吧,”丁一翼无奈笑道,“明明是自由恋爱,我怎么觉得这么难啊。”
谁自由了?你倒是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我自由过吗?
“那你亲我一口。”
“……”
“电话里。”
方盼盼眉头紧皱:“mua。”
丁一翼那边爽朗开心地笑了起来。
电话挂断,他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20岁连蚂蚁都不敢踩一脚、走路都躲着花花草草的方盼盼,忽然想做一个厉害的骗子,既骗了两万选票,又想逃离丁一翼。
他一心只盼着竞选结束,盼着丁一翼进到军校,被严格管控起来,到时天大地大,方盼盼要做一个民间舞蹈家,或是乡村小教师,总之,要逃出他的手掌心。
夜里,青羚带着方缇去了总统府,二话不说,就把抱着被子睡着了的方盼盼一把握着手腕拽了起来,扯着他的衣领往里看。
“爸……”方倾震惊地看着他的举动,方盼盼睡得蒙蒙的,也惊恐地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爷爷。
“你没吃亏吧?!”青羚紧张地问,方缇在边上跳啊跳,也往盼盼衣服里面看。
“什么亏?”盼盼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领。
看到卧室暗灯下,方盼盼没有痕迹的后颈,青羚才松了口气。
“睡吧睡吧。”
俩人把门一关,在外面说话。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臭小子把咱们盼盼怎么地了呢!”
“你想哪儿去了,弄得我也心惊胆战的,浩海已经明确拒绝了。”
“可是方倾,两万选票啊,像丁一劭那样的人,能一声不吭,就给咱们家送这么大的礼吗?”
“可能也是权衡过了,一个是想跟咱们做亲家,再就是盼盼劝他考了军校,可能是为了孩子未来着想。咱们不也很喜欢若希吗?唉,各打各的算盘吧,操纵选票不至于。”
“你就总是把人想太好,”青羚道,“浩海也不该拒绝。”
“……什么?”
“两万选票,丁家的诚意已经很够了,咱们花一千亿能搞定两万张票吗?”
“爸爸!”方倾很是无语,“又开始漠视法律了。”
“我听他高考成绩也不错,送盼盼考试那天,我和尹桐也端详了,丁一翼挺会来事,也挺有能力的,如果像他爸一样疼老婆,未必不是盼盼的好归宿。”
“得了,这事别想了,浩海说他心术不正,我也不喜欢,那艾青高考成绩分数更高,只看成绩吗?”
“可我去年夏天有一次跟茉莉一起游泳,你知道吗?他生的可是双胞胎,那孩子可都不小,但李茉莉肚子上一条妊娠纹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被丁一劭养护照顾的,就跟没生育过的人一样。可你……”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介意这件事,也总怪浩海,”方倾道,“只是那时候我怀孕了不想告诉他,再说了,我肚子上有纹,是因为皓南的头大。”
“你就惯着他吧,”青羚嗤了一声,“怎么咱们盼盼就不能找个像丁一劭那么体贴的男人吗?我觉得丁一翼挺好的。”
“不好。”
方倾在外面跟青羚说了一会儿话,又来推孩子们房间的门,方盼盼搂着方缇,假装睡了,眼睫微微颤抖。
“没睡着就跟爸爸聊一会儿。”方倾掀开被子进去,方盼盼转身依偎在他的怀里。
“盼盼,你将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Alpha。”
“唔……没想好。”
他心里乱乱的。
“你和小葡萄,将来的丈夫,无论家世、本事和才能,除了爱你们之外,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做个好人。”
“好人?”
“嗯,”方倾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你知道王妃和殿下,很相爱吧。”
方盼盼“嗯”了一声,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有些只剩片段了,但他记得凯文逊望着王妃的目光,宠溺又温柔。
“只相爱是不够的,那并不能支撑他们最后走向幸福的结局。你将来要找的人,可以是个平凡的、中庸的普通人,但要他的底色,是一个好人,这样你们至少能安稳地度过一生,明白吗?”
“嗯。”方盼盼搂着方倾的腰,连连点头。
“你爸今天被丁一翼气的,都不想竞选司令了,说谁都威胁不了他。”
“嗯。”方盼盼心里酸酸的,脸靠在方倾的纯棉睡衣上,眼泪洇湿了一小片儿。
方倾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另一边的方缇。
只是方缇胖乎乎的,很怕热,马上踢掉被子,扭过身趴着,露出肉肉的小腿和小屁股,脑袋向前拱着。
方倾又用被子去盖他,这一动,低头看到方盼盼,脸上像有泪痕似的,方盼盼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问道:“底色该怎么看呢,爸爸。”
丁一翼有时好像对他很好,嘘寒问暖,小心谨慎,无比在乎他的感受,有时,又好像根本在耍他,骗他,哄他,把他当个必须要拿下的玩物,只为了在他身上取乐。
他一口咬上去,咬的人生疼,全身都缩紧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都不松口。随后又很利索地从兜里掏出了咬伤贴,小心地给方盼盼血红狰狞的后颈贴上,才让他不到两天,伤口就全无痕迹。
丁一翼抱着他,哄着痛哭不已的他,还一把将床头抽屉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床上。
银色铐子蜡烛皮鞭粉色毛尾巴和各种药物,散落一床。丁一翼笑着说,这才哪到哪儿啊,就哭成这样,以后我要跟你慢慢解锁。
好可怕。
“你怎么哭了?”方倾抚摸着他的脸。
“没有,我是怕……看不懂人的底色。”
“这个吧,至少要跟他共同经历三件大事,才可能看得出来,”方倾联想到了自己,说道,“Alpha特别会伪装。”
方缇迷迷糊糊地被方倾反复盖被子给弄醒了,翻过身,听到盼盼一直问,什么是底色。
底裤的颜色呗。
方缇闭着眼睛,想起跟王宇行同一个被窝里看片看猫捉老鼠的时候了。
王宇行的底裤,是黑色。
他打了个哈欠,一扭头,又进入了香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