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盼盼在洗手间外面水池里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了脸,甚至用水沾湿了手帕,将脖子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对着镜子哭红的眼睛,方盼盼用冷帕子按在了眼睛上,希望能降一降温,免得出去时被人看出来。
丁一翼热辣的气息扑了他一身,脖子、头发和脸颊、耳朵更是重灾区,被个硕大的红葱头熏了二十多分钟,眼睛都被辣得泪眼朦胧,几乎睁不开。
以前跟丁一翼关系没有交恶的时候,俩人也曾随书社的人一起漫步在凤凰山桃花树下,一道背古诗、一道欣赏春日美景。
那时丁一翼挨着方盼盼很近,即便出于礼貌,他收敛了信息素,但方盼盼也闻到了那一阵阵红葱头的辛辣味道,那时他并不觉得难闻,一个是“信息素歧视”是类比“性别歧视”“种族歧视”一样没素质的体现,再就像盼盼诚实地给楚然转述的那样,他觉得是“植物的芬芳”,很符合丁一翼的气质个性,独特鲜明,直率爽飒。
现在他可不觉得了,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臭洋葱”“破洋葱”,甚至将洋葱从植物里开除,回归成一颗讨厌的蔬菜。
收拾利索干净后,他整理了一下心态,装作没事地走出了洗手间,看到了人,又微微笑着,很有礼貌的样子。
作为总统家的长子,即便身无所长,没有继承父辈更多天赋,起码也要保持社交礼仪上的体面,不让家人丢脸,也不让家人担心。
果然出去没多久,于皓南已经到处找他了,说爸爸在里面等他,听说他过来玩,都不去大食堂了。
“哟,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总统千金?”
栾树熊栾上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方盼盼,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与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方盼盼身材曼妙,文弱娴静,周身气质,根本不像个将门之子。
“岂止是千金,”于浩海得意道,“这是我们万金都不换的长子。来,盼盼,这位是栾中将。”
“栾叔叔好。”方盼盼躬身行礼。
“你好你好,请坐。”
“这位是空军上尉,郭成天,你郭叔叔。”
“这位是刘亚东刘中将。”
“这位是航天飞行工程师蔡喜奇。”
……
于浩海介绍了一圈儿,各个都是位高权重的高级将领和设计师、工程师们,方盼盼微笑着对一众叔叔们行礼,站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坐下。
“孩子长得可真快啊,上回见面的时候才这么高,”刘亚东比划了一下,“点兵大典的时候,五岁?”
“六岁半了,不过我个子不算高。”方盼盼答道。
“那现在算一算,有20了。”
“是,过了今年刚好20岁。”
刘亚东的眼珠转了转,起身道:“等会儿,这里还能加个椅子。”
说完就去喊他在系统工程部的儿子刘赛东。
“老刘!你可别忙活了!”
于浩海在后面喊都喊不住,老刘脚步飞快,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问于浩海道:“家有Omega儿子待字闺中,是挺闹心的吧?”
“是,就怕贼惦记,”于浩海跟方盼盼笑着对望了一眼,“不过也是真贴心。”
“你这个长子跟皓南挺不一样的,皓南一看就是你儿子。”
于浩海道:“这孩子像他Omega爸爸多一些。”
众人看去,方盼盼穿着一身淡粉色西装外套内搭白衬衫,胸前坠着一颗小小的钻石月亮胸针,浅棕色蓬松短发,圆圆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跟总统大人冷若冰霜、颇具威严的猫脸蓝眼相比,说像,也不算像,说不像,但都很瘦,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属于小家碧玉型的Omega。
“不嫌我们这些叔叔讨厌吗?”
问他的人家里也有跟盼盼差不多大的Omega儿子,但性格刁钻,根本不跟Alpha老头们说话,脾气娇得很,甚至都捂着鼻子嫌爸爸臭,所以他才这么一问。
“当然不了,众位都是我父亲仰仗的前辈们,航天事业有你们在,才有了现在的第一步,未来蓝色星空的探索,都需要你们砥砺前行,我这边敬仰和尊重都还来不及呢。”
一众鬓角斑白的叔叔们听到盼盼这席话都禁不住乐了,这孩子真不像于家的人,嘴巴很甜,那于皓南甚至比于浩海还正襟危坐,表情严肃,怪不得于浩海说这Omega儿子贴心。
“不过外界都说航天事业是纯扯淡,根本没有外星生物,也没有外星人,盼盼,你怎么看?”
“怎么会没有呢?别说水星文明近似于地球文明,就是地球人,还觉得月球上有生物呢,像是嫦娥,小兔,吴刚,这不都是他们的想象吗?谁知道有没有事实依据,”方盼盼道,“如果外星生物如嫦娥那样的美人,小兔那样无害的动物,来我们水星做客也就罢了,来的一旦是吴刚,砍我们的树可怎么办啊?爸爸在皓南岛植树了20多年,风餐露宿,特别不容易……”
叔叔们听到他这天真的傻话更是笑声震天,于浩海道:“盼盼说得对!就是为了保护我们水星的树,这航天事业也要给它干到底!来,干杯!”
丁一翼站在包间外面,低着头假装路过,听到方盼盼的话,莞尔一笑。
众人举杯,方盼盼浅尝一口,却是白开水,他奇怪地看向一旁的于皓南,于皓南低声道:“一直都这么喝,工作时间不能喝酒。”
“哦。”
“哎,丁总在呢?”于浩海往外一瞥,看到丁一翼正侧身要走,急忙喊他,“丁一翼,你来!”
丁一翼的双脚像灌铅了一样立在了原地。本来盼盼说他是金主爸爸,给他打击地想立刻就走,可是走到了停车场,却愣是迈不上去。这航空局里老的少的全是Alpha,他怎么放心把盼盼留在这个地方。
所以不死心地又转了回去,在餐厅包间外面逡巡。
“过来,想什么呢!”
于浩海又喊他,他便咬了咬牙转过身,大步走了进去。
“坐,”于浩海起身给他拿了个空椅子,放在于皓南的边上,“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看到你干的活儿了,却总见不着你的人。”
丁一翼望着对面深深低着头的盼盼,转身坐在了于皓南的身边。
俩人脸贴着脸,平静地对望着。
“……你们能看饱了啊?”于浩海伸手在他们中间上下滑动,分开二人,问丁一翼,“快高考了,你还不去学校专心备考吗?”
“您儿子不也在外面晃吗?”丁一翼扬着下巴点着于皓南,“这个儿子。”
“他说没什么可复习的了,去考就是了。”
“我更是没有提高的空间了。”丁一翼道。
桌上众位将领都面露笑容,心念相通,互相看着。丁一翼从来的第一天,他们就私下讨论,丁一翼的行事做派是更像笑面虎丁一劭还是像他的爷爷,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反叛首领,阿诺德。
“走啊?”于皓南把棒球衫外套拉链解开,“出去练练?”
“不已经比过了吗?”丁一翼挑了挑眉,不愿跟手下败将再次切磋。
“半年过去了。”于皓南站了起来。
“坐,坐!饭还没吃完呢又要去打,”于浩海笑着把于皓南摁下,“这跟我年轻时和他爸一样,见一次打一次。”
“反正将来新兵营终有一战,”蔡喜奇道,“哎,他们这届是组团作战还是单兵测验?”
如果是组团的话,只怕丁一翼不论是人脉还是钱脉都更有优势,可单兵孔雀旗考验的话,各方面全能的于皓南则更有胜算。
“康总说保密,离得还远呢,”于浩海道,“他们这届得大四才考新兵营。”
“不过上回李若希来这里,可是说进了火箭班的。”
“火箭班几乎直通新兵营,录取率是70%多。”
“我哥也来过这里?”丁一翼还是头回听说,立刻看向于皓南,“……你是不是天天追着我哥跑?”
于皓南心道,到底谁追着谁跑?
不过他也不说破,只平静地道:“我和你哥是朋友。”
“朋友?朋友?”丁一翼歪头斜脑阴阳怪气,一字一顿地问,“是男朋友吗?”
“……那难不成还是女朋友?”于皓南直接反问了过去。
这几乎承认了李若希是他的男朋友,但从于皓南的角度,他只是定性了李若希的性别而已。
丁一翼怔住了,脸上逐渐变色,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和盼盼误会越来越深,这小子倒是跟自己哥哥已经有了一腿了???
“我说,于皓南弟弟,你才多大啊?我哥需要成熟可靠稳重如山的男人,你是吗?”
一句“你配吗”就在嘴边,方盼盼却抬起头,冷冷地望着他。
丁一翼把这句收了回去。
“我是不是,那得别人说,”于皓南道,“我哥也需要成熟可靠稳重如山的男人,不是什么游侠儿。”
丁一翼:“……”
这小子果然记仇,那一页还没翻过去呢!
“不是,你们的哥需要什么样的男人,有你们什么事?”于浩海在一边问道,“当弟弟的倒是一蹦三尺高,你们问过你们的哥吗?”
俩Alpha都不说话了。
似乎在他们的心里,他们都对自己的哥的另一半有了很成熟的设想,但他们都不认为他们的哥,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
于皓南侧过身,问方盼盼:“那我在这儿问你行吗?”
“嗯,”方盼盼点了点头,这回跟弟弟站了同一战线,“我的确需要成熟可靠稳重如山的男人,不是什么游侠儿。”
丁一翼:“……”
他定定地望着方盼盼,几乎又被他的话,一刀刺进了心脏里,半晌,伤处都在涔涔流血,让他痛得直不起身。
于皓南往椅背上靠,眼神讥诮,冷冷地望着丁一翼,他终于赢了。
“游侠儿?游侠儿不是抓起来了吗?”
“据说清正学园里有一批、海盗里有一帮,还有很多社会闲散人员,警方抓了上千人。”
“是啊,这是最近轰动驻地的大案了。”
“哎,老刘回来了。”
刘亚东带着他的儿子刘赛东来了,刘赛东看起来20有余,长得一表人才,一眼望到了盼盼坐在里面,连忙拍了拍衣襟,整理了衣领,跟随着父亲进到了包间里。
“盼盼,这是我儿子赛东,你们小时候见过,记得吗?”
方盼盼望着他,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记得啊,”丁一翼说,“不就是大公主让投票送花,你送我哥了,对吧?”
刘赛东:“……”
“挤一挤,再放个椅子进来。”
“没地方了,”丁一翼道,“一桌12人,已经满员了。”
他一双长腿支棱着,胳膊肘展开两端,抵着桌面,占的空间巨大,就是不让刘赛东顺利落座。
刘赛东站在那儿有些尴尬。
“我正好有事,那我先走了。”刘亚东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他坐自己的位置上,手用力掐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好好表现。
“不记得也正常,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刘赛东望着方盼盼笑道,“我是空间碎片监测与应用中心技术员,姓刘名赛东,主要是做一些承办空间碎片和近地天体监测系统规划论证的工作。”
“哦,你好。”方盼盼道。
“你能听懂我是做什么的吗?”
方盼盼摇了摇头:“还真听不懂,但好像很深奥的样子。”
“其实就是……”
“其实就是在宇宙里捡破烂的,”丁一翼抢答道,“就是你爸将来要是发射了个卫星,在空中不小心炸了,他负责回收碎片的意思。”
“……”
一瞬间令刘赛东面如土色。
于皓南微微蹙眉看着丁一翼,方盼盼也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刘哥的工作是以国家天文台为依托,对宇宙飞行的风险研判和应急联动的日常运行保障以及突发事件的应急响应,是至关重要的,”于皓南说,“可不是你说的捡破烂。”
“对,你要往高大上了说那肯定非常高大上,可我不是为了让盼盼听得懂吗?还是你跟他说话只管输出,根本不管他懂不懂。”
“我懂,”方盼盼眼底闪现一层愠色,“我怎么听不懂了,都是水星话。”
“哦,那你重复一下,”丁一翼指着刘赛东,“他是做什么的来着?”
“……”
方盼盼一顿,眉头竖起,开始认真回想,可显然已经记不得刘赛东刚刚报出的那一长串头衔了。
“哈哈哈!”丁一翼邪恶地笑了起来,近乎贪婪地欣赏着方盼盼脸上的慌张和无措,那粉扑扑的两坨腮红,因为紧张而变得更红了。
他反正被方盼盼当众拒绝了,那就别怪他再把他气哭一次。
丁一翼的心态濒临崩溃,明明半个小时前,他还把盼盼整个人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紧抿着唇,挨个地方反反复复贴来贴去,他们靠得那么近,彼此贴合,方盼盼像条滑滑的小蛇一样蜿蜒贴在丁一翼魁梧高大的身躯上,像是天生就为了契合他的凹凸而生,只能承受他的暴戾和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