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仓库街,谢谢。”
在医院做完检查开完药,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理念,黄泉打了一辆车,准备送目前依旧半身不遂的六藏少年回家。
一路沉默。
应该说沉默才是正常的,像之前那个话痨到恨不得长五张嘴的司机才是异类,不知道他的投诉信能不能攒满一信箱。
出租车向前开着,道路两边的景色逐渐荒凉,建筑变得低矮,墙壁上涂料斑驳,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和机油味,太阳已经偏西,眯着眼睛似乎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除了值班的仓库管理和一些实在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这里基本是一片连爬山虎都不会光顾的“不毛之地”。
六藏指挥着黄泉找到了他目前的住处。
六藏是一个非法黑客,仓库区这边原本只是他一个秘密基地,但在不久前父亲突然殉职之后,这里就成了他的常住地,真正宜居的“家”反倒无人问津了起来。
他朋友不多,来找他的人十个有九个会对他糟糕的住处发表意见,但他往往过耳就忘,坦然到几乎摆烂的地步,只是今天不知为什么难得有些不自在。
“你一个人住吗?”黄泉打量了一下这个基本可以算是一览无遗的房间。本就不大的空间被若干台电脑、液晶屏、不知有什么用处的电子器材挤占了不少,令人怀疑房间主人是不是一个住在数据空间的AI。
“差不多吧。”如果排除隔壁的隔壁家仓库散养的秋田犬的话。
六藏不太自在地挠了挠头,他这里可是一点待客的东西都没有,没话找话道:“我今天耽误你工作了吧?”
黄泉原本正想着留个电话给六藏,这样他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再找她,突然听到这一问,思路登时被打断了。
“可能?”黄泉不确定道,“我好像忘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六藏:“啊?”
“算了。”黄泉摊了摊手,“我想我的同事应该习惯了,我回社里跟他们赔罪好了。”
六藏:“……”
这么摆烂真的好吗?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他麻烦了别人,六藏没有把别人的好意当理所当然的习惯,于是道:“我是个黑客,兼职情报贩子,如果你有相关业务需要的话可以找我,我给你打折。”
黄泉点点头,告别了六藏。在仓库街打不到车,她只能徒步回去。关于她在一堆仓库建筑里绕了不知道多少圈、直到国木田打来了一个电话这件事就不必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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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木田感到很心累。
前有织田作出门买个东西被人拉住硬聊了几个小时的天不知道拒绝,后有黄泉出门寄个快递连快递带人全丢了,幸亏国木田认识那位标志性的话痨司机,几经辗转最终还是把装快递的行李箱给找了回来。
给这俩“卧龙凤雏”收拾完烂摊子,国木田觉得他的同事已经不可能更离谱了。
但事实证明,现实永远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武装侦探社来了一个新社员,高高瘦瘦,穿一件沙色风衣,微卷的头发看着有些疏于打理,最令人注意的是他脖子和手腕上都缠着密不透风的绷带。
此社员名为太宰治,为人处世常有一种不顾身边人死活的美,和他外出执行任务,三眼看不到人就扎河里去了,走在路上看到美女更是走不动路,非要上去搭讪。搭讪也就罢了,两句话不到就是邀请人家殉情。国木田心想此人能活到现在还没被女士们打爆狗头大概是托了那张盛世美颜的福吧。
在乱步和敦出差、社长和与谢野都有自己的办公区域的现在,侦探社公用办公室屋檐下共四个人,国木田独自面对这“月下三兄贵”,常常左支右绌,油然而生一种感觉:
这里的正常人不会只有他一个吧?
错觉错觉。国木田把这个念头甩出脑子,看着自己面前的“横滨来访者连续失踪事件”相关资料,想起了另一件事。
太宰治的入社测试。
每一个社员在入社的时候都要经历一个暗中的入社测试,以确保社员的品行正直。而社长将太宰的入社测试交给了他主持。
国木田有些想将这个事件作为测试内容,这件事原本是他和织田作在跑,到如今也没有特别大的进展,不知道这个新人能不能带来什么突破。
叮咚。
“嗯?”国木田一看电脑上的弹窗,电子邮件?
国木田打开邮件,看了两行却是一愣。
“……那栋建筑虽已废弃,夜间却时常传来诡异的低语和呻|吟,亦有间断闪烁的灯光,令住在附近的我等心下难安……委托费已由其他途径送达……顺祝诸位身体康健。”
这是什么?
国木田站起身引起办公室其他人注意力,把电子邮件读了一遍。
“你们有什么看法?”国木田问道。
“嗯……”太宰假作思考状,一击掌,“是鬼魂捣乱?”
国木田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呢,认真点!”
太宰这才勉强给自己拾掇出一个人样:“邮件没有委托人吗?”
国木田也注意到这一点了:“没有。他甚至还请求我们为此保密。”
“这有点麻烦啊。”太宰嘶了口气,遗憾道,“黑客技能我不太会耶。”
闻言,织田作和黄泉都转头看他,太宰回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容。
国木田没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接道:“我有个认识的黑客,回头我去拜托他查一下。”
太宰主动请缨:“那今天晚上我去这个……废弃建筑看看?”
国木田这几天已经充分认知到了太宰的本性,一点都没有欣慰于太宰终于肯好好干活,反而警惕道:“你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太宰冤枉道:“我什么时候闹了?”
国木田将信将疑地点头。
太宰继续道:“那我能请美丽的黄泉小姐和我同行吗?”
此话一出,黄泉还没有什么反应,国木田率先呼起一巴掌扇到了太宰后脑勺上:“收收你那套把戏!在外面搭讪还不够吗?黄泉是我们的同事!”
太宰更冤了:“可是我体术只有中下啊,这什么废弃建筑一看就是龙潭虎穴,我哪敢独自一人去嘛?你和织田作手里都有委托,我可不就只能请黄泉一起了嘛?”
国木田看他表现出的那副可怜样,勉强相信了他的说辞,转头对黄泉道:“他要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行,你直接揍他,反正他扛揍得很。”
黄泉看完了太宰这一套表演,点头道:“我知道。”
太宰有多扛揍,她可太知道了。
说来也挺奇怪的,黄泉认识太宰也有四年了,当初她一眼就看出了太宰和她同为自灭者,到如今太宰的情况竟没有太恶化,要说是这几年的经历对他心智的教化,也不太像,这人看着像改头换面,但内核却一如四年前初见的模样,仿佛是天上的云,没有定形,也没有归处。
黄泉隐隐感觉,这情况似乎像有什么在分担「虚无」对他的污染一样。
“那么黄泉小姐,多多指教了?”太宰看着黄泉,静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