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气闷闷的,连下了一个月的雨不仅没让空气潮湿,反而更填了一份厚重的粘腻,让人喘不过气。
夏油杰靠在公交车站牌下,双手插兜,无聊地看不远处汇成的水洼。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视线中的颜色也因为成片的雨而加上了迷蒙的灰色。
“叮铃”
有一道像是铃铛的声音穿透雨幕,在夏油杰耳边响起。
正在感觉疑惑时,一抹身影踩着水洼向他冲来。
“请让一下。”
和莽撞的动作不同,她的声音十分婉转清脆,带着十足的从容。
夏油杰退后了两步,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她金色的发所吸引。
用红色发圈扎起的马尾、凌乱的刘海、被淋湿的衣服和——
那张柔和的脸。
她稳稳地站在了站台上,水珠顺着鬓角蜿蜒而下,绕过下颌线和脖颈,在锁骨埋没。
“对不起,水溅到你了吧?”她抬起头,微不可见地顿了顿,水墨似的眼眸盛满了自责。
是她。
样子十分狼狈,但比清晨的芙蓉花还要吸引人的目光。
夏油杰没错过她细微的表情。
她也认出他了吗?
微妙的期待在心中升起,他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却尽量避免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刻意。
“没关系。”
不是“没有”,而是“没关系”。
其中的差别在于后者已经造成了伤害,但他大度地选择了原谅……吗?
御缘千水抿了抿嘴角,如果是其他人她可不会这么想。
现在的他已经比千水高了一个头,脸也和之前对他一见钟情的时候长得很像……
心在跳动。
就和很多年前一样。
身高出众的少年永远这样随意地站在她面前,走近后就圈过她的脖子,将手臂搭在肩膀上。
每次都是等到她抱怨太重的时候,他才半推半就地改成揽腰,口中还在自言自语“我明明都收力了”。
不过,这样的动作千水还是觉得在公共场合太过亲密,强烈要求下换成牵手是自在了一些……如果他没有一言不发强行将手指插入指缝、紧紧扣住的话。
记忆中宽大的手和此刻面前这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重合。
拇指和食指中夹着一个小包的餐巾纸,压在塑料纸上的指甲圆润,刚好凸出甲床几毫米,看上去刚修剪过。
最重要的是,指尖和指关节是肉粉色的。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立马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蠢问题——被雨淋湿了,有人给你递纸。这还能是什么?
御缘千水尴尬地向他俯身,准备接过:“谢谢……”
“请用——”
两道相似的温柔声线同时响起,也在指尖触碰的那一刻同时消失了句尾。
雨滴滴答答地胡乱奏响起来。
夏油杰收回手,企图掩盖以此升温的脸颊温度。余光不经意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说不上来心情是庆幸还是失望。
“不用谢。”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复。
清朗低沉的声音像是被盛夏烈日的海浪拍打过的细砾,掺杂着青春的语调。
他这么说,御缘千水中止了感谢的话,小幅度地鞠了一躬,也算是道谢了。
她掌心还攥着那包纸,一想到刚才碰到他时指尖仿佛被电流流过的心悸感觉,就无比想要逃离这个场合。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她礼貌性地用了询问语气。
“等等,”夏油杰上前了几步,神情真诚,“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吧?”
这个距离对于路人来说多少显得过火了,但这两人一个故意的一个还没反应过来,表面上都自然无比。
清晰的肥皂香味传入鼻间,御缘仔细一想,觉得这个建议还不错。
天气确实不好,是在她忘记带伞出门后下的雨,出了车站后也许久都不见一辆出租车。
好不容易见到一辆,但那时候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打车又变得不值。
然后,她就想在这个公交站避一会儿雨。
非常不顺的一天,见到夏油杰也证实了这一点。
虽然对他的建议十分心动,但话又说回来,对面可是连杀了她三次的仇人。
虽然仔细想想,最后一次是她捅的对方,也算是抵消了一次。
但是,无法接受。
再怎么落魄,御缘千水心底过不去这一关。
“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去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我真的要走了。”
御缘千水刚退后一步就被他抓住了手腕,一把打开的黑伞塞到了她手中。
“这把伞你用吧,如果不放心的话用完就丢掉好了。”他很快地放了手,刚才冒昧的动作像是单纯的无心之失。
御缘对他的举动有一丝茫然:“那你呢?”
“我等雨停就行了,不用在意我。”他一脸轻松地说出了令人压力山大的话。
这个月的雨势不大也不小,最恶心人的一点就是连绵不断,好不容易天晴一会儿,但很快又会重新沉下来。
这不就是在暗暗对她道德绑架吗?
御缘千水头皮发麻,回过神的时候伞已经向他倾斜过去。
……完。
“这怎么好意思?”
夏油杰露出虚伪的表情,身体无比诚实地走近,在她握着的伞柄一公分上接过了伞。
不到几秒的动作,他就把那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手对比了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