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存在命中注定?”
倘若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想,无需他说什么,外界的讥嘲就能把人淹没。
一见钟情?命中注定?
实在可笑。
他们这种人,根本不适合去谈情爱。
余家是b区的古老世家,家规也异常森严。
作为继承人,在余禾旻从小接受的教育里,第一要事就是家族,他该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
——
在很小时,他就开始学习打理家族,与人交往,去露出得体的微笑,保持着世家风范。
要注意着厨具的使用,要有得体的谈吐,要露出优雅的笑容……
他应该表露出体面。
作为继承人,他不再是自己。
排满的课程,严厉的教学,公式客套地与所谓的父亲交谈。
这并没有什么,不是吗?
身为继承人,余禾旻有自己的觉悟。
……
余禾旻是个合格的继承人,他着实优异,年纪轻轻能够抵达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领域,在商业会谈以及家族事宜上,都能够处理得很好。
他生来就有着清逸俊雅的面孔,一切行事都展现得那么优雅从容,不骄不躁,淡定自若。
余禾旻他是个合格的继承人,是个完美的“b区式继承人”
可余禾旻明白,一切都只是虚假的。
作为继承人,他该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
——伪装
——
人生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余禾旻前十几年的人生即是如此,往后应该仍然如此。
一个“完美”继承人,循规蹈矩地走完前十几年,接下来,应该就是继承家业,经营家族,遵循着双亲,去与别家联姻,诞下子嗣,再培养新的继承人。
啊……
这……难以逃脱的,被家族笼罩着的
——可怕漩涡。
……
遵循着这样的人生,这无数人的人生。
……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不这样做的话,又该去做什么呢?
余禾旻当然看出了这当中的畸形。
他并非没有反抗的勇气,只是他尚且没有想要为之反抗的事物。
想来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他亦然。
于是他,也就那么无所谓地走下去了。
“一见钟情”“命中注定”
听起来好似浪漫,却显得如此天真。
余禾旻从没把这些事情与他的人生联系在一起。
于是在贺黎问起时,他不由得轻怔住,他没有即刻回答,只是怔愣地看着他,口中干涩,贺黎好像觉得得不到他的回答,说着不用在意之类的话,就揭过这个话题了。
——
不用在意,不必在意。
本该……不去在意的。
他回到了家中,富丽堂皇又透着浓厚的沉闷,他一路走着,绕过花园,在那片空地里,移栽着大片花朵,浅白,淡粉,重重叠叠的花瓣舒展着。
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
他想到,他初次见到贺黎时。
那是在一个宴会上,像他所参加的很多宴会那样,一群心怀鬼胎的人,聚在一起,明明互相讨厌,各怀鬼胎,偏偏要假装亲切,显露友善。
他站在大厅,或明或暗的视线投射过来,由姓氏家族带来的权势,遭人窥视。
隐隐地有人靠近,他皱起眉头,径直离开,徒留下那人不甘留在原地,那人犹豫片刻,想要追上去,就被一旁的侍者拦下“先生……”
那些话统统被抛掷身后。
他走出大厅,想去里透透气,听说不远处有一个亭子,修筑在那里,他打算去那里歇歇。
通向亭子的路上有一道长长的回廊,栏旁种着许多芍药,他垂眼随意看着这些柔弱的花株,挑剔地评价着,带着从宴会上带来的不悦与不由自主沾染上的傲慢,他决心将它们评为“庸俗”。
他轻轻扫了几眼,不感兴趣地移开眼睛,打算继续向前走,他抬头向前看去,却怔住了。
在前方……已经有了一个人。
夜色逐渐浓厚,空中高悬着一轮月亮,清亮的月光投射下来,映在廊道里。
他看见他……
就那样站在前方,低头看着那些花,抬起手,轻轻触碰着那重重叠叠的花瓣。
随着他的动作,他难以抑制般,随着那花一起颤动起来。
似乎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他看见那个人抬头看了过来,他下意识想要避开,却难以动弹地停留在原地,
他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轻轻地,似有水波在心中漾开。
他看见他,栏边的芍药也倚靠着他,风都要变得眷恋缱绻。
他站在廊边,仿佛要溶在月色里。
余禾旻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发昏,明明没有喝上什么酒,却意识不清,心口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