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周令许在里面几乎没合过眼,头疼,但他睡觉有点矫情,一点光亮和声音都能触到他的神经。林司让主动关了灯,坐在了正对着床的沙发上。
华灯初上,尽管拉了窗帘,仍有点点星光渗透进来。周令许睡得不好,这家酒店远远达不到他的标准。
门外不知发生什么,传来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响。
隔音也这么差。
周令许头痛欲裂,伸手想拿手机,被一只不知从何处伸来的手攥住。
“还早。”稍显低沉的嗓音让周令许恍惚了一下,手被塞回被子里,床垫向下陷了陷。有人掀开被子躺了进来,手掌盖住周令许的眼睛,猫似的在他唇上舔舐:“我陪你。”
周令许半梦半醒,让这声音哄着,自然而然地循着那股好闻的气味追过去。
闹钟被林司让关掉了,周令许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身份证,行李,房卡。他个子高,周令许的大衣在他身上丝毫不显突兀,反而衬得他愈发挺括,眼尾微微挑起一些,在顶灯的照射下莫名生出了点别的感觉,可转头朝周令许投来的目光又和平常无异。
周令许想,他大约是睡傻了。
他们顺利登机,落地已经是凌晨了。
周令许兜里揣着同事的烟,摸到后习惯性咬了一根在嘴里,林司让打完电话,转头时视线在他嘴上停了停:“司机马上就来。”
彻骨的风吹得人想不清醒都不行,周令许慢半拍地咂出了些许古怪,又说不上究竟哪里怪,这感觉实在不够好。
没等他细想,来接他们的司机到了。
烟盒在周令许手里颠倒了几个来回,即便这个点,他的手机仍旧一刻不歇地传出振幅。
林司让目光掠过他的手机屏幕,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快便被压下,神色如常地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址。不待周令许开口,便主动说道:“我怕不方便,就自作主张把周三带去我那里了。”他牵住周令许的手:“你不生气吧?”
握住他的那只手上有一道半指长的抓痕,周令许看见后愣了下:“周三弄的?”
林司让笑笑:“没事。”
周令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的遭遇磋磨掉了心气,周令许再一次踏进这栋老旧的单元楼,听着电梯井传来让人心慌好似下一秒就会发生事故的“吱呀”声,竟然比之前平和了许多,至少不像前几次那么抗拒了。
狭小的一居室和他上次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化,楼对面的光打进来,生活气息足够浓烈,起码要比昨天的酒店舒适一点。
周三趴在入户处,听见动静就只抬了下眼。
周令许弯腰把猫捞进怀里,起身时扫过玄关柜,那里原本放着的相框不知什么消失了。
周令许想了想,没问。
落在林司让眼里却是另一层意思。他关上门,眸色暗了一瞬,问周令许饿不饿。
周令许昨晚没吃什么东西,让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但他素来挑剔,大半夜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想想还是算了。
“吃一点吧。”林司让却径直走向冰箱,轻柔里带着些许诱哄:“你会饿的。”
周令许无所谓吃不吃,但既然林司让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
很快,厨房里传来了关火的声音。
林司让把面端起来的时候周令许正在回信息,段洺昼夜颠倒,这个时间正折腾着。听见动静周令许没有立刻抬头,打完发出去后才从沙发上起身。
乌冬面里加了虾仁鸡蛋和秋葵,卖相很不赖,拿去店里也是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但只有一碗。
周令许问:“你呢?”
林司让笑着,摇头:“我不饿。”
乌冬面很难煮出软烂的口感,林司让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跟周令许想象中的口感和味道不太一样,味道意外的不错,但也没吃完,剩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说起来,这是他第三次在林司让这过夜,前两次都醉得一塌糊涂,连怎么上得床都不知道,对林司让的卧室也没太仔细留意过。
今天再看,这床似乎真的大了不少。
“你换床了?”周令许问。
林司让换枕套的动作微微停顿:“换了。”
新换的床单上有阳光残留的气味,抖动时闻得最真切。比起香水和是空气清新剂,这种自然干爽的味道更能令周令许感到畅通舒适。
像小时候的味道。
林司让看着周令许滴水的发梢,说:“我帮你吹头发。”
各种群消息应接不暇,周令许盘腿坐在床边,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翁鸣,对面玻璃上倒映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林司让低着头,手指穿过周令许的发丝,仔细检查有没有潮湿未干的部分。
周令许难得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一会儿,他少有这么安宁的时刻,听着耳畔的翁鸣,久违地记起了他的父亲。
那是一个极温柔的人,周青悦工作忙,经常十一二点才回家,洗完澡头发都来不及吹就开电脑。
他父亲从不会像外人那些人一样,将周青悦的事业心歪曲为不顾家,他会默默拿出吹风,在周青悦十指飞快敲打键盘时,尽可能不打扰她工作的前提下帮她把头发吹干。
月朗星稀,月光蒙蒙映在窗外的梧桐树上。进来的时候周令许便发现小区里的路灯比他上回来时又多坏了几盏。
这种小区的物业费大多不高,上次离开的时候听见保安打电话,说到找工作的事,十有八九要撤物业了。
周令许感受着手机传来的振幅,思考要不要把市区的老房子收拾出来。
那地方过去是他外公外婆住的,离市二近,来回更方便,旧是旧了些,但无论是小区环境还是大小都比这里强了不知多少,装一下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想到这,周令许突然一愣。
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有些怔然,剐蹭手机侧面按键的手也停了下来。
似乎是起风了,梧桐的枝丫在风里摇晃。定了大约小半分钟,周令许定在开机键上方的手指才又慢慢落回去,蹭着凸起处的按键剐了剐。
他屈着腿,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林司让,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想,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起码,他现在对这张脸,这个人,都还保持着盎然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