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街道不同白日里车来车往的喧闹,只有清洁工无声工作着,城郊高架桥上汽车引擎震天响,道旁的路灯飞速后撤,目送飘逸绝尘的车屁|股。
贺言声在后排紧紧扶着浑身滚烫的沈寻知,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几小时前才说自己不是Omega的小朋友,现在分化成了一个Omega。
贺言声拂过他的额头沾下一手潮意,放任Omega继续发热可能会出现不可逆的身体损伤。
他屏息从腺体释放出大量安抚信息素,渐渐填满整个车厢,一点点地拂过对方的身体,轻柔地就像今晚的月光。
沈寻知似有所感,皱着的眉头松了些,在怀里安稳了不少,脸颊的潮红没能退下,身体温度还是很高。
他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能感觉到自己此时歪在一个人的怀里,失力垂落的手蹭能到那人身上的衣料。
信息素侵占着嗅觉,空气里满是夏季海风的味道,带着些海盐和柠檬的清爽,还伴有丝丝缕缕的凉意,慢慢冲淡了他体内的燥热。
那股海风不断往后颈钻,捋过他的四肢百骸,他紧绷的肩胛终于松了力道,像是筋疲力竭从悬崖坠落时恰好被一朵云裹住,又轻又软。
一路上,管家窝在沈寻知身边,猫猫头靠着他的膝盖,偶尔用爪子扒一下自己的小主人。
贺言声被抑制剂影响的腺体承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压榨,已经出现了炎症开始发烫,释放信息素越来越吃力,但此刻他像是毫无所觉,只是压下心头的燥意继续释放着,显出某种病态的坚持。
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的姿势,不断跟怀里的人说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暴雨砸得车身闷闷作响,仿佛死神踏风而来的鼓点。拼命摇摆的雨刮器快把自己折废了,也赶不及刷出几秒清晰的前路,雨幕不知疲倦地塌下来,将夜间山路冲刷得晦涩难辨。
转角迎面而来的远光车灯一晃,视觉丧失的短暂几秒里,失重感接踵而至,重物坠地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
紧接着,草泥味、血腥味瞬间充满鼻腔,某种说不清的疼痛伴随着恐惧席卷全身,雨水漏进车里淋湿了衣衫,山风一吹,五脏六腑都冻得发抖。
沈寻知的信息素清冷寒冱,一滴汗落到贺言声的手背上,像雪花微融后的几滴冰水,轻拨了心弦引起丝丝缕缕不易捕捉的麻。
若非要给这抹不可名状的异样予以什么注解,那应该就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庆幸。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今夜没有晚归,没换到对面,没听见猫叫,或者猫体型太小不足以打开房门,如果他昨天没注射强效抑制剂……
如果他这几天没有接触过沈寻知……
这个在房间昏厥过去的Omega会怎么样……
命运备好了所有零件,被时间组装好的齿轮缓缓转动,轻而易举踏上既定的轨迹,强势、明确、不容更改。
他把昏迷的人往怀里紧了紧,幸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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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卷上脚踝,骤降的温度冻得人往后缩。细软的沙滩带着滚烫的余温,碰了水的脚踩上去,沾走一层沙。
身后传来细碎的动静,是有人走过。
沈寻知回头:“是谁?”
风从海面吹来,带来海盐和柠檬的气味,搅拌着阳光的沙滩染上了鲜亮的明度,晃得沈寻知睁不开眼。
那人似乎在说话,沈寻知往前迈了一步,他看不清,发丝扬起,风带来了他的名字。
“你是谁?”
刺目的光未退分厘,忽明忽暗,像是被人扯着摇晃,落在眼里动荡不已,沈寻知看见那人愈来越远,想喊什么,倏地睁开了眼睛。
晨光从窗户探入房间,绕过树木枝叶洒满整张病床,夏季的阳光无论多柔和都明媚到有些晃眼。
隔离舱内,纯白的被单上,一块块光斑将单调的布料点缀得没那么寡淡,躺在床上的人也显得没那么虚弱。
朝阳太暖,明度太高。
贺言声刚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一半,想要替沈寻知白皙好看的脸遮住阳光。
许是拉动窗帘时滑轨的动静太明显,又或着室内明度下降的变化太突兀,当贺言声转身时,沈寻知睁着一双碎光粼粼的眼睛,透过舱门的玻璃正望着他。
贺言声走过去按下隔离舱门的呼铃,靠近问道:“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寻知缓慢摇摇头。
这间病房和认知里的有些出入,一间房不大,三分之二都是被玻璃隔开的舱体,舱外有一个简易的两人坐沙发,门后的墙壁往里嵌了一些,隔出一个用于洗漱的卫生间。
医生来得很快,要给沈寻知做检查时,贺言声就在医院的走廊站着等,那儿的玻璃可以看见病房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