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人低下头,周遭的声音他都听不见了,四处撩拨的风越发冰冷刺骨,他好像回到了百年前那个没有下雪,却是记忆力最冷的一夜。
那一夜他又在人间遇到了萧岁温,彼时萧岁温已有少年摸样,青涩又傲气。
“小东西,你长高了。”扶樱望着久久未见的绿眸少年,少年双腿细长,脸颊消瘦,虽说长了个头,肉却没长多少。
萧岁温抱着双手,蹙起眉,“你们神官没有事情可做吗,你为什么总出现在我面前。”
扶樱食指戳着下巴,抬头想了想:“总出现吗?我记得上一次见到你,你刚好到我腰间,已经过去□□——”
萧岁温冷着脸,道:“二十三年。“
扶樱低下头呆呆望着萧岁温,笑了笑:“都已经二十三年了,你这只小兽长得很快啊。”
“我很忙。”萧岁温道:“如果没什么事,请你让开。”
扶樱弯着眼睛,侧身一让,没再说话。
萧岁温没有动。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看了许久,萧岁温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放下手,大步从扶樱身边走过。
扶樱对气息很敏感,擦身而过时,察觉萧岁温不对劲,于是他站在原地,忽然问了句:“你想去天界吗?”
萧岁温驻足,背对着扶樱道:“那种地方,我为什么要去。”
扶樱不明白萧岁温说的“ 那种地方”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只对天界熟悉,如果要带萧岁温去一个地方,他先想到的就是他生活了几百年的那个地方。
“你喜欢看花吗?天界有很美的花,还能看见月亮,很近很近的月亮。”
萧岁温好像并不领情,他“嗤”了一声,道:“天界的花都是从人间带上去的,月亮这东西只有远观最美,离近了就没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扶樱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或许他真的在认真思考萧岁温的话。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两件事物,但萧岁温好像比他见的更多,他没有东西能与萧岁温分享了。
萧岁温站了会儿,忽然转身,道:“走吧。”
“去哪儿?”
萧岁温自顾自走上前,微微回了头,道:“你不是要带我看花,天界的花。”
扶樱笑起来,小跑了两步跟了上去。
天界的景色萧岁温没见过,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稀奇,他和扶樱走在天界大道上,两旁都是金碧辉煌的神殿,偶有几个神官路过,除此之外一片清净。
扶樱见他跟在自己半步之后,躲着神官的目光。
扶樱故意抬起袖子,遮在他面前,萧岁温一怔,紧张地悄声道:“做什么,快放下去,你这样很明显。”
扶樱笑了笑,“你不用怕,他们都不会看你的,应该说,他们都不会看我的。”
“不信你看,”扶樱拉着萧岁温的手腕,把人拉上前,“你就走上前,与我并肩。”
此时恰好一位神官路过,那神官低头看着手中册子,快步往前,完全没有注意两人,紧跟着又一位走来,那位手里没东西,却也正视前方,一点余光都没分给两人。
扶樱就这么领着一只小邪兽正大光明地走在天界大道上。
萧岁温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什么不跪下来拜见你?”
扶樱道:“跪下来拜见我?”他忽然笑出声,“这天上地下,众神只跪天君一人啊。”
“你不是天君的儿子吗?与天君又有何分别。”
“嘘。”扶樱站定,转身食指抵在萧岁温唇上,“知道这事的神官并不多,天君说最好不要到处张扬,容易惹麻烦。”
萧岁温身子猛地向后,呆呆望着扶樱,他红着脸,别过头,“知道了,你往前走吧。”
又走了许久,扶樱才指着尽头,道:“那,你看那。”
萧岁温抬头,见那开着一棵极盛的樱树,那树与人间的树不同,花瓣鲜红如血,树根黑气缭绕,那黑气顺着树干盘绕,与最底部的红樱纠缠,红樱好似在吸收的黑气,又好像与黑气互相排斥。
“那是......”萧岁温走近那棵樱树,伸手要碰。
扶樱拉住萧岁温手腕,道:“这棵树邪气重,当心它伤了你。”
萧岁温缩回手,问道:“这棵树上,怎么有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扶樱抬头望着树,疑惑道:“我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吗?”
萧岁温没有回答,只问:“这棵树,是你养的吗?”
扶樱点了点头,“算是吧。”
萧岁温又道:“你是神官,是灵气纯净无比的太子,干嘛养一棵这么邪气的树?人间的樱花颜色都是淡的,好闻得很,这一棵......血腥伴着哀怨,让人靠近就觉得不舒服。”
扶樱面上还是那样平静,他看着红樱,想起地狱里的那颗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