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太太脸色发白,惊慌抬手摁住纪慕人胸前的口子,占了满手的血。
她声音同手一起颤抖着:“孩子,孩子......"
“没事祖母。”纪慕人说着,慢慢垂下手,眼眸低垂没了生气。
月尘拉着勾魂链,站在纪慕人身后,邪笑着拉动铁链:“马上就结束了,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纪慕人像被人生抽了骨头一样,疼的满头大汗,他能感觉到魂魄的游移,就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地在身体里乱撞,四肢瘫软使不上力。
月尘用力将铁链向后拉,已经准备好接住扶樱的残魂,脸上的笑意也越发张狂。
纪慕人视线变得模糊,一阵剧痛,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一滩血色洇散,混沌一片。
“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扶樱的声音从纪慕人左耳荡至右耳,轻柔又令人安心。
纪慕人蹙眉,胸口灼烧的厉害。
“慕人,醒醒。”不知谁叫了他一声,心口猛烈一颤,那洇开的血花很快重新聚在一起,凝成一躲红樱,绽在纪慕人额间,留了片刻后,又慢慢消退。
忽然间,百年过往像墨画般在他脑中重现。
从奈河汹涌炽烈的血色,到坠入河中的残败枯枝,再到第一滴甘甜露水的浇灌,后来在天界某个神殿中长成的一棵繁盛樱树,再后来樱树被移至地狱净化执念和怨气,最后一个白净少年自樱树诞生。
少年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神官,那位神官便是日日浇灌樱树之人。
少年集天地灵气与地狱邪气为一体,亦正亦邪,他断枝成剑,踏风城帆,无所不能,天君为了用他的力量,将他养在膝下,少年成了天界太子,为天界做了不少辛苦事,又最终落了个葬送神台的下场。
百年之后,浇神樱树的神官有了孩子,他将孩子藏在人间,用二十六年时间助孩子恢复神力,滋养残魂,如今正是第二十六年,那神官亲自下界,送了这孩子一只木杯。
那孩子此时跪在纪府院中,嘴角带笑,眼角落泪。
纪慕人眉间舒展,缓缓睁了眼,只有躺在他怀里的纪老太太能看出来,这孩子好似变了一个人。
纪慕人维持着嘴角的笑,对纪老太太道:“祖母,您受苦了。”
说罢,他嘴角一压,半垂的眼眸中寒意四起,被禁锢了百年的残魂终于完全醒了,少年眼中蒙霜,化不开的冷意让他双眼看上去绝望而呆滞,他好像刚从神台万箭穿心后的疼痛中苏醒,见着天地都是一片血腥。
可他另外半边身子,又是彻头彻尾的温暖,纪慕人的笑终于还是融了扶樱的霜色,扶樱知道,当初剩下的残魂是最不容易被打散的那一块,代表着温暖善意的那部分,纪慕人就是那份残魂。
那股温暖坚不可摧。
纪慕人眸子愈发湿润,眼睫都被浸湿,但瞳孔却越来越有光彩。
忽然间,月尘手中的勾魂链断裂,一股无形劲力从纪慕人身体惯出,将月尘撞飞,体内勾魂链遽然脱离,像落地的琉璃,在空中碎成零星铁屑。
月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起身,这力量太强大了,是扶樱的力量。
他瞪大双眼,道:“不可能......”
大夫人吓得大叫,忙找地方躲藏,一院子下人目瞪口呆,却没有跑。
纪慕人跪在地上,头微倾,半含花香的风亲暱缠绕,撩的他墨发飞扬,衣袖轻翻,连几个天将都呆呆瞧着他,顾不上一旁肝火爆烈的月尘。
纪慕人扶着纪老太太起身,微微转眸对站在一旁的婢女道:“祖母身子不好,先扶她回屋休息。”
婢女双颊一红,忙上前扶着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张口欲问,却又迟迟没说话,纪慕人就望着老太太,像是在乖乖地等她老人家问话。
“你,还是慕人吗?”老太太终于问出口。
纪慕人柔声道:“我是,一直都是。”
老太太肩头放松下来,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来历不凡,当初她抱进屋时,纪慕人身上始终绕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灵气,老太太喜欢极了,觉得是上天的赏赐。
她又抬手摸了摸纪慕人的脸颊,道:“好孩子,祖母不给你添乱,祖母回屋里等。”
纪老妇人回屋后,就哭着跪在那尊萧岁温的神像前,不停磕头,一直重复着:“多谢神官保佑,多谢神官保佑......”
“你果然不一般,勾魂链既然断了,那就只有把你带走才行了!”月尘不死心,拔剑朝纪慕人奔来,那剑脱手变成三道剑影,飞向纪慕人。
纪慕人嘴角一提,忽地朝后踉跄而逃,露出害怕的摸样,他故意崴了脚,摔坐在地上,那剑影从他头顶飞过,击在假山上,石头瞬间炸裂,碎石到处飞,纪慕人抬手为离得近的下人布了道无形结界,挡了石块。
他忙回头,冲几位天将道:“神仙哥哥救命,我真的只是普通人。”
几位天将几乎是本能地持长枪挡在纪慕人身前,“月尘大人且慢!”
月尘刹住脚步,心中气的不行,他的剑是什么速度,这又是天君亲赐的神剑,武神都不一定能及时躲过,被这纪慕人摔一下就躲了,多少有些侮辱。
“你们干什么,闪开!别误我正事!”
天将道:“这位公子虽带邪气,但并未伤人,我等无理由抓他,这是违反天律的。”
月尘恼怒,指着纪慕人道:“你们瞎吗!你们都破不了的结界,他轻轻松松就破了,这意味这什么??他的能力根本在你们之上,你们还在这护他,简直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