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他的四肢像被布帛死死地缠住,每动一下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视线仿佛被层层叠叠的纱挡住,所见所感皆是一团团混乱干涸的墨。热浪一波波拍来,楠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放任自己在浪潮中沉浮,几乎要在其中溺毙。
倏然,面前的墨团散开了,露出了一个楠江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缓缓凑近,面容越发清晰——那正是南知意。他俯低身体,亲昵到耳鬓厮磨,低哑地唤道:“楠江……我的小江……”
“!”楠江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他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吓得不轻。
这动静惊醒了外边榻上守夜的小太监,他隔着屏风问:“小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楠江拥着被子,极力掩饰紧张地说,“对了,你去给我找一套干净的里衣吧。”
小太监应声:“是。”
其实他可以自己去找的,只是现在自己下床和守夜人撞上会更尴尬。看来还是得和南知意说,撤掉守夜的宫人好了。
楠江掀开被子,一股有些熟悉的、类似石楠花的味道在空气中漫开。面对眼下这种情况,他有些不知所措。熟悉的味道让他不禁想起十岁时,被南知意赶出寝宫前几晚发生的事,那时从南知意身上传来的也是这个味道……
——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哥,你的脸好红哦。
楠江顿时感到更加无地自容了,团起被子将脸埋进去,恨不能就这样憋死自己。
“小公子,”小太监已经拿了里衣进来,“里衣拿来了。”
“谢谢。”楠江一只手探出床幔,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里衣。床幔轻晃,楠江在里面翻腾了一阵后,把换下的衣服递出来,小声说:“偷偷处理了,别教人看见。”
小太监不懂这些事,心中奇怪,却也没有多问,拿着楠江换下来的衣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留下楠江一个人同被子较劲。
好不容易等那股子羞愤劲下去,楠江禁不住开始回忆自己那奇怪的梦。自醒过来后,梦里的一切都似打碎的瓷器,无论怎样回忆,满地碎瓷每一片都棱角分明,但就是拼不起来,无法连贯。
其中,南知意梦中的面庞是最大、最引人注意的那块碎片,不管怎样规避,视线都会被其吸引,无法挪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浸过水似的,数不清的汗殊挂在额上,漂亮地让人移不开视线,还有最后那两声低唤……
想着想着,楠江发现自己不可言说的某处起了反应。
他又羞又窘,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像尾被扔到岸上的鱼,扭着身子不停地翻腾。楠江咬牙纠结半响,最终还是拉高被子躲了进去,所有声响都闷在被子里,消弥于无形。
等楠江终于从被子里出来,脸红得能滴血了。他咬着被子,欲哭无泪地想,又得换衣服了,被褥什么的也要换……
翌日,南知意下朝回来,没见着楠江,心中奇怪。
商黎道:“小公子昨夜未睡好,向赵先生告了假,正在休息。”
“又做噩梦了吗?”南知意眉头微皱,说,“我去看看他。”
寝宫里,楠江的衣服、被褥什么的,晨起时就全部换了一遍。此时他正窝在干净清香的被窝里,睡得十分安稳。
朝堂上的争吵让南知意满心烦躁,可当看见楠江安稳的睡颜时,那些不快的情绪顿时悉数烟消云散。他俯身轻轻拥住楠江,在他颈侧轻蹭。
少年身体温软,似一团温柔、永不熄灭的焰火,是南知意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宝物。从决定接受南知意这个身份活下去时,他与楠江之间的关系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了。究其这一生他们都将被绑在一起,将来走出的每一步中都将有对方的影子。
楠江被蹭得有些痒,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看清面前的人后,下意识地露了个笑,唤道道:“哥。”
南知意放开他,直起身温声说:“昨晚上又做噩梦了吗?”
梦……
楠江眼皮一跳,只这么一个字就让他顿时变成了只炸毛小鸟,眼神飘忽不定,根本不敢看南知意:“没有,就是……就是……”
他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闭上眼睛装死。
南知意挑眉,伸这手指戳弄楠江的脸颊,问:“怎么了,你难道做了什么不能和我的梦吗?”
“没有……”楠江反驳的毫无底气,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
南知意轻笑一声,摸了摸楠江的头,说:“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当心闷着自己。”
楠江从被子里探出头,视线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南知意脸上。梦境与现实中的面庞重叠,楠江被烫到一般又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