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虫重新坐下,利贝尔已经从恩的怀里拱到了恩纳的手边。
小小年纪便显露出社交悍匪特质的银灰色幼虫,在八面玲珑方面充分继承到了蓝眼睛人类青年的属性,找一只虫要完贴贴,就会跑到下一只的身边继续要,主打一个都不放过。
“提交的报告我已经看完。”
开启正题的萨克帝看着坐在一起的兄弟,恩纳还在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给幼虫当见面礼。
“最后一次作战的时长超出了预定计划一个小循环,你们并未做出具体解释。”
进入结算模式的核心种严肃下来。
规定与律法不允许更改,但是在问责之前,他要先询问具体原因。根据以往的记录来看,这对兄弟并非杀意上头后便抛开一切、不管不顾的筋肉脑袋。
“深空奔袭对于能源的消耗有着明确规定,没有特殊原因的情况下必须严格按照既定时间返航。”
“这是每一只虫都必须遵守的纪律。无论是你们,还是联盟的部队。”
“有,特殊原因。”
仿佛变成了最初遇见黄瓜精的猫,做汇报工作的雄虫又开始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不能写在报告上。”
“我们,挖了劫掠者的,巢。”
兽类的气息始终无法从恩的身上消散,那双眼睛变为细细的竖瞳:“一整颗隐匿星球。”
“他们啃食同类,即便堆积的食物还没有消耗完。”
接过话题的恩纳用手捂住利贝尔的头,不让虫崽听见接下来的话题。作为兄弟之间向来沉默着一言不发的那一只,恩纳出声的次数屈指可数。
“捕食、欺骗、劫掠那些流落在外、落单的核心基因族群成员,将雌虫撕碎,把雄虫和幼虫储存在巢穴中,玩耍吞食。”
格拉轻轻地将小雄虫搂在手臂间,觉察到什么的虫崽不再快活地蹭来蹭去,而是安安静静地伏在温暖的怀抱中。
精神力的细丝拉起无形的屏障,让尚未完全脱离幼年期的虫不至于过早接触到如此血腥的话题。
“我们刮下了没过腿踝的恶臭血泥。”
大概率因为和恩从小一同长大的原因,恩纳在对待雄虫时,往往会保持着其他雌虫所不具备的关注度。同行的小队没有预料到巢穴中的情形,但他和自己的兄弟一路摸到了隐蔽的劫掠者群落聚居地。
“整颗隐匿星球都在贩卖雄虫和幼虫,但是灰翅这两个大循环以来对族群成员的交易打击得太过厉害,许多货物只能偷偷流动,更多一些卖相不太好的商品原地堆积着腐烂。”
“有虫,带着幼崽逃。”
恩的腿上放着粒子枪,沉默地抚摸着那沉重的凶器。他几乎从未放下过形同半身的武器,无论是睡觉还是休憩。
“被抓回去。”
“打断四肢和尾巴,拴起来。”
“星球太大,逃不走。”
“逃跑者和幼虫被整个切开,腹腔和下半身完全烂掉,挂在巢穴区,吃剩一半。”
细细的鳞片沿着中等种的脖颈攀爬,恩纳慢慢地补充说明,身体呈现出和他的同源兄弟如出一辙的异化形态:“他们跑不掉,劫掠族群看守着整个栖息地,杀光了还有反抗能力的雌虫。”
“哪里都去不了。”
“只能烂在巢穴里。”
“所以我砍下了所有劫掠者的脑袋。”
片刻前温存的气息荡然无存,恩的眼睛如同残暴的兽类,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黑色的核心种:“炸碎它们的四肢,轰断它们的翅翼。”
“它们制造痛苦,我就让它们以同样程度的痛苦哀嚎。”
“它们选择野蛮,那么我会比它们更野蛮。”
有一瞬间,萨克帝在对方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他们都是来自于旷野的兽,流着如出一辙的血。
核心种早已学会人类的爱与道德,恩和恩纳则是拥有前者。并且他们因为那份试图回馈于亲眷、回馈于所有雄虫的爱意,而主动选择了一条尤为艰难的道路。
这只出身低劣的、拥有糟糕基因等级的雄虫摇摇晃晃地走进战场,一头扎进只有雌虫才具备参赛资格的棋局中,并且艰难地摁住所有不服从的声音,逐渐培养起自己的小队。
在时隔很久之后,核心种突然理解了曾经的帝国元帅保下红太岁同调者时的心情。
“短期留职察看,加五十页检讨报告,对于同行小队的管理权限暂时不予以剥夺。”
最终给出处理意见,萨克帝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地安排完整件事。
这对兄弟基本达到了他的及格线,尽管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但他可以慢慢地教。
“两天之后,我和灰翅族群的亚王虫,以及武装种的管理者,需要看见这份报告,再决定下一步的处理方案。”
“我理解你们为了保护雄虫和幼虫,拒绝使用信息连接器上传相关信息、避免因此产生冗余存留记录。但违反规定就是违反规定,手写一份交给我。”
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萨克帝提醒这对坐在原地的两只虫。
“至于幸存者的安置工作,去和格拉商谈,他会进行协助。”
“……好。”
这声回应听起来不情不愿,但向来不服管教的低等种雄虫居然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我写。”
恩的怀中抱着重型粒子枪,没有移开目光。
“写完,我可以上战场吗,再次。”
他同恩纳整整齐齐地挤在一起,一样的异化状态,一样的执拗,但彼此紧紧缠绕的尾巴,还是流露出细微的忐忑情绪。
萨克帝笑了。
一旁的格拉感受到自己伴侣的精神波动,也忍不住笑出来。白色的虫抱着利贝尔,冲尚未反应过来的兄弟俩眨眨眼,让他们放轻松。
“下一次围剿我负责领队。”
黑色的核心种说。
“我会亲自带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