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雄虫还在里面翻到了一些带球跑小说,并且因此相当认真地询问自己的伴侣,关于人类男性是否能够孵卵这一疑问。
他也曾找到关于沙玛努帝国的历史,同萨克帝躺在窝里讨论利亚姆法案的废立和劳工制度。
这些都源自于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巢内部的数据碎片。
“它们本身就是深空通讯的载体,承袭了部分阿卡夏裂隙的特质。”
阿卡夏的性质之一是不受物理意义上的空间与时间的制约,所以打开时间河的红太岁可以撕裂通路,降临在旧王虫巢穴之上。
将荒谬的想法一点点掰开,格拉同人类对视:“当我们试图连通大信息巢与卡姆兰的模型残骸,一度出现过单位不统一、缺乏必要的转录模板,导致链接失败的情况,但后来它们自洽了。”
“我想,如果数据天穹也存在着类似的可能性……”
亚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普遍意义上,人们承认星舰获得了独立人格和自主思维,但数据天穹、大信息巢与卡姆兰的模型残骸,则被归类于无意识的使用工具。
它们承担着太过庞大的职能:夯定了时间河的基石、架构起一整个银河系内环网、收录所有成功上传的意识碎片、打开深空通讯的闸门,却缺乏一个永恒的灵魂。
“我们无法验证。”
蓝眼睛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朋友,青年也陷入思索。
“涉及到阿卡夏裂隙性质的拓展性猜测,都很难得到验证。”
“我有一个私虫请求。”
雄虫换了一种说法,他理解自己的伴侣为何急于前往卡姆兰。除去尽快设立贸易区的因素之外,他和萨克帝都有想要确认的事物。
“如果可以,能否请你沿着模型残骸的根须,对卡姆兰的残余星球进行简单搜索——在不给自己带来危险的情况下。”
“你想找什么?”
亚瑟没有移开目光,他同样好奇。
然而格拉尚未完全理解自己所追寻的答案会以何种形态呈现,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一间实验室,或许是一片残损的废墟,又或许……是一处破败荒芜的坟冢。
“我……不确定。”
他说。
“你确定自己没事?”
栖息星球的另一侧,黑色的核心种以一种狐疑的神色打量着自己的同盟者。
他本以为对方会对自己抓准时机、找理由跑去卡姆兰的行为冷嘲热讽,结果会议巢穴中安静到落针可闻。
不对,哪里非常不对。
一整个早上,灰翅族群的亚王虫都像提线木偶那样,机械地坐在桌前签文件。
对方看起来是活着的,面无表情地在光屏上刷刷挥动手指,同时给重要报告留下一些生物验证。但自从他们坐到一张桌上起,已经过去了数个星时,克拉克一个字都没说过。
直到萨克帝出声询问,对方才木然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点难得一见的茫然。
“我没事。”
亚王虫慢慢地回答,看上去是正常的,但这种正常放在整体大环境下只会显得更加诡异。
出于对盟友的了解,以及基于以往经验的判断,核心种不得不做出一个他认为可能的假设。
“你同亚瑟起了争执?”
这是一个相当委婉的询问,事实上他很难想象这两位发生冲突的场景。克拉克对于幼子的容忍近乎于无底线,哪怕人类将天捅破,亚王虫也很难下得去打孩子的手。
亚瑟永远不会因畏惧而退缩,也缺乏“被喊全名往往意味着要被揍了”的常识。
因为抚养他长大的虫,从未以暴力和训诫的手段对待过人类孩童,连稍重一些的话语都要再三斟酌,尽量将严肃的道理以幼儿可以理解的方式拆分阐释。
所以青年意识不到“大部分家长是会揍孩子的”这一悲惨真理,他的童年一度脱离于人类的常识之外。
然而对此毫无所知的核心种只能做出类似的猜想,毕竟相隔两地的双方很难搞出什么实质性的矛盾。
结果他刚说完这个疑问句,就看见自己的好兄弟坐直了身体。
克拉克在升温。
近似于羞耻的血色攀爬上对方的脸颊,放置在光屏上的手指接连签错了好几个字。
银灰色的雌虫全身上下都呈现出一种坐立不安的趋势,却依旧强撑着一言不发,尽力让表情维持冷漠。
“啊……”
核心种的感叹拐了几个弯。
在格拉老师的言传身教下,他悟了。
是什么让人、让虫失了智——是恋爱脑。
“恭喜掉进河里,兄弟。”
萨克帝同样缓慢地说,情真意切一锤定音。
“你爬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