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一穷二白被救出来的虫连自己的私有财产都没有,又因为太过于虚弱而无法立刻投身于工作、赚取相应的报酬,只能依靠格拉安排的保障资源生活,顺利达到了温饱、安全的及格线,却没有更多的财物,连能够储存蜜露的容器都找不出来。
不得不说,这种琥珀色的液体对于雄虫的吸引力很大。
即便是当初被萨克帝用各种美味异兽养大了一圈的格拉,在最初喝到这一难得且珍贵的液体时,都没忍住发出了嗡嗡叫。
“离我远一点!”
绷着脸警告那一圈畏畏缩缩的虫,克里曼强行压下尾巴上炸开的鳞片,将桶里的蜜露分装成小罐。
他之前以为是格拉需要,才只搬来这么点。如果知道对方希望分配给所有雄虫,他会多准备一些。
最瘦的那只阔翅实在没忍住,悄悄爬在桶的边缘,嗅一嗅、信腺分辨一下清甜的气味。
深灰色的武装种领队瞥了他一眼,抬起手臂。
瘦骨嶙峋的雄虫——怀着卵被解救、之后又第一个站出来在工事图上标注了孵化巢穴的卡拉,以最快的速度闭上眼睛、一双前肢紧紧抱住脑袋。
被拥抱、被爱抚的小狗只会在人类伸出手时,快乐地将头拱到对方的手心里;然而被打过的狗则会畏惧人类的手臂和木棍,任何一个细小的举动都会令它们惊恐悲鸣。
紧接着雄虫的嘴里被塞进了一个勺子。
难以形容的甜味瞬间炸开。
清凉,甘冽,带着极其特殊的迷人香气。
这是每一只中低等雄虫从未有机会尝过的味道,连残羹剩饭的异兽血食都吃不饱的虫,很难想象出这极具冲击性的温柔甜蜜。
一根根肋骨分明、撑不起宽大织物外套的雄虫愣住了。
他久久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弹,嘴巴中塞着一只小勺。
“喜欢吗?”
这个反应令脑子不转弯的克里曼感到迷惑。
他原以为对方急不可待地想要尝尝蜜露,于是从桶壁上刮了一点喂过去。结果雄虫面对伸过来的勺子不仅当场做出一个抱头的离奇动作,之后更是一动不动地僵硬在原地、陷入毫无反应的状态中去。
有那么一瞬间,武装种领队思考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这家伙的意思。
比如这只雄虫其实不喜欢蜜露、只是出于好奇才想要伸头看看。
但下一秒,他就看见那只瘦得像苇杆似的雄虫开始剧烈颤抖。
卡拉弯下身体。
他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
低等级雄虫无法做出完美的拟态,他们缺乏眼泪。
即便如同恸哭般颤抖,也没有任何泪水可流。
遭受了虐待和啃食,产下许多空壳死卵,却又最终熬过这一切被解救的雄虫,在吃到了虫生中第一口发甜的浆液后,趴在地上发出痛苦而破碎的嚎叫。
他死死地咬住那只小勺,吮在嘴里没有松口。
克里曼被吓了一大跳,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快速伸手从对方口中掏勺子,他怕雄虫过于激动将那东西吞下去。
雌性可以将战舰装甲板当糖豆啃,但雄性显然不行。
阔翅种又干枯又瘦小,好像没什么重量,被武装种领队钳住的时候也显得相当软弱无力。
那是玩笑一般的挣扎。
任何一只成年雌虫都不会当回事。
克里曼全身的鳞都在炸。
雄虫的身体很柔软,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对方细长的舌和毫无攻击性的小小犬齿,被黏答答的蜜露和一些别的液体沾湿。
深灰色的鳞片顺着尾巴尖竖起来,有那么一瞬雌虫几乎连胸颈处都不受控制地被防御性质的鳞甲所覆盖,差不多进入攻击姿势。
这个状态几乎要了武装种领队的命,成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与迫害。
即便如此,雄虫也没有松开那只勺子。
任凭高大可怖的雌虫强硬地搅动他的口腔,阔翅种紧紧地夹住尾巴,蜷缩起自己。
他咬着克里曼的手,含混而颤抖地发出了第一个通用语的音节。
“甜。”
雄虫说。
他恐惧而又固执地闭着眼睛,表情凝固在本能的求饶和害怕之间。
牙关贴着克里曼的手指在战栗。
“甜。”
力道缓缓地从深灰色雌虫的手臂上卸下。
武装种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境地。
他动作很轻地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而这一次他成功了。
“甜,所以喜欢吗?”
有些沉闷地问,克里曼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他不了解雄虫,不了解他们的性格、情感、喜恶、恐惧……所有的一切。
而对方没有回答。
“你想……嗯,再吃一口吗?”
其余三只同为阔翅种的雄虫不安又畏惧,悉悉索索地挤在一边注视着这个怪异的场景。
能够轻易捏碎他们脑袋的雌虫异化了一半,支离破碎的鳞片零星展现在身体的表面,绞尽脑汁地试图找出合适的话语。
“你把勺子给我,我可以再给你一些。”
瘦瘦的雄虫——卡拉,胆怯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不再持续发出片刻前的悲伤啼鸣,仿佛那聚拢起的微小勇气已经转瞬即逝。
克里曼试探性地去拿那枚万恶之源的勺子,对方的牙齿仍旧咬着没放,但在他控制着力气抽/动几下后,最终松开了牙关。
武装种火烧火燎地刮了一勺蜜露,再次递给雄虫。
“要吗?”
他绷着脸,表情介于想裂开和掩饰性的冷酷之间。
这一次,雄虫顺从地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