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以明显的方式在人类身上降临——四分五裂的疆域,绵延百年依旧难以拔除的异种污染。
相比之下,虫群所背负的诅咒则更加隐晦,所有的虫都为王虫而生,并且在死后永远不得安宁。毕竟死去的虫不会爬起来张嘴告状,它们的意识碎片只能蠕动着、缠绕着,以恶意而温存的喜悦情绪,长久凝视着那些尚且活着的同类。
格拉不确定克拉克窥见了多少。
对方是掌握着核心密钥的王虫直系,难免比其它虫更多一些信息,或者直觉上的东西。
他想起刚抵达灰翅族群栖息星域时的谈话。对方曾经直言不讳地嘲讽克里沙——“他想掏出残留在卡姆兰的核心,补全整个大信息巢,重启王虫遗迹”、“他还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它和阿卡夏的性质太过相像”。
而雄虫从未像这一刻般,彻底理解到关闭群体意识遗迹、断绝回归大群的通路的必要性。
虫族的群体意识遗迹更像原始状态下的阿卡夏,远不如人类改良版的数据天穹——起码数据天穹不会收录活性状态下的意识碎片,不会在人死了之后还持续压榨劳工。
这种倒霉的传统不留也罢。
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要延续下去。
还没察觉到自己的思考方式,已经被伴侣影响,向着跨刀斩乱麻的方向发展的雄虫,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决定。
他不愿再看见这个场景,也不愿看见那些破碎的头颅上开出任何新的花朵。
格拉转身背对着那无尽延申的广袤空间,拒绝倾听充盈着整个空间的温柔絮语,也不去凝视呼唤他靠近的蠕动碎片。
他想要每一只虫、包括他自己,永远脱离大群。
他想要作为单独的个体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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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阔翅种核心星域的工事图。”
武装种领队在接收到信息后,第一时间提醒正埋头研究其它东西的萨克帝。
这是一份过于详尽的资料,囊括了所有轨道防御分布和建筑结构。
“格拉发过来的?”
萨克帝抬起头,两双金色的眼睛扫视对方一眼。
在此之前,他正在反复核对剩余能源填充量,判断还可以将战线往前推进多少,因此没看到伴侣的消息。
被提示后,核心种快速查阅了所有内容,发现这是上一个版本的工事图。
自此灰翅族群陷入分裂战,大信息巢的数据收容就出现了断断续续的情况,因此尚未更新迭代到最新一版。
然而就实用度而言,手里的这份已经足够。
雄虫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归巢,只是在最后小小地标注一句“不要受伤”,并且画上了一个不仔细看会被忽略掉的小爱心。
这几乎让萨克帝笑出声来。
格拉最近大量阅读人类相关的资料,储备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知识,比如爱心的使用方法。
“人类真厉害啊!”
这是当他们躺在窝中时,对方喃喃发出的感叹,同时手还在积极比划着。
“他们、你们有那么多的……爱情小说。”
“可是喜欢对方的话,人类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他们可以直接向喜爱的对象求偶呀。”
那白色的小尾巴摇摇,快乐地缠在核心种身上。
“他们不遵循求偶、交/配、组建家庭小巢穴的原则吗?”
“为什么要一直回避喜爱的本能呢?”
“人类的男性也可以孵卵吗?”
问题过多,彼时萨克帝听得两眼一黑又一黑,这还不如问他法案修订、联邦解体史相关的内容。
随意翻了翻伴侣正在看的小说,发现那是一本火葬场带球跑文学,毫无逻辑支撑,主打一个莫名其妙的“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了你却爱上我”。
根据他的经验,这绝对是伊芙琳会喜欢看的类型。
实在是不想问格拉从哪里找到的这种东西,他艰难地提醒对方:“对人类的文学作品不要太过信任,很多都存在着虚假夸张的成分。”
并且坚定地补充一句:“人类男性不能孵卵,别信。”
“噢。”
雄虫小小声地回应一句,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萨克帝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遗憾的情绪。
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来,萨克帝发现他想快些回到伴侣的身边。
只是大半个小循环没见面,但他相当希望抱一抱那只软软的、香香的白色猫猫虫。尤其是见了太多糟心东西的当下,这种需求显得相当合理。
而格拉送来的一整套打包信息,让他在原定计划上做出修改。
“还能打吗?”
黑色的雌虫问身边的武装种领队,虽然维持着异化状态,但克里曼分辨出对方在笑。
“能。”
武装种给出言简意赅的回答,直起身体等待接下来的指令。
“把你的部下全喊过来,开会。”
萨克帝同样是不喜欢废话的类型,说正事的时候和克里曼一样干脆利落。
“我准备加快一点进度,中途不做回航和补给,直接推完剩下的部分。”
“开完会,我们就去刷新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