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远房亲戚谨小慎微的一点小心思似乎挺逗乐的,殷冉微微垂着头,以手掩唇轻咳了几声,遮住的嘴角弯起的弧度说不上是愉悦,还是讥诮。
光从个人形象讲,殷冉跟他叔心里头那略过斯芬克斯简直媲美汉尼拔的形象大相径庭——前者吃人至少还有个“猜错了迷题”的条件,多少是在讲道理的范畴之内,而他表叔认为,殷冉就算有道理可讲,那也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是没有,因此得和拔叔和野兽坐一桌去,但殷冉本人看上去完完全全跟“多智冷酷”或者“茹毛饮血”没有超过半毛钱关系,他好像永远都是一副讲究、精致、奢侈的派头,除了身上的散懒味更浓了点,这位人间贵公子似乎从来没有因为岁月流转变过,在白月舒面前提起的一点精干可靠也已然销声匿迹了一般,整个人漫不经心地往那一靠,好似随时准备着要享用一顿美好的下午茶。
“咳咳……三叔,其实我特意叫你来一趟见个面呢,一就是想看看你们过的好不好,我出门在外久,和殷家一南一北的,大家联系得少,毕竟都是亲缘,我总是要亲眼看看才能心安。”殷冉虚情假意地笑笑,用不疾不徐的语言深刻表达了他的欣慰之情,虽然他说的有点像“菜价仨月没涨”,说完还得略略停顿好重新酝酿酝酿感情,然后波澜不惊地放出一个核弹:“第二嘛,我仔细想想,咱们这个大家,有些权力实在不应该一直放在我这个不着调的人手里——谁主事,谁主权,是这个道理嘛。”
听他说前半段的时候,殷冉每说一个字,这位表叔脸颊上的油皮就抽一下,腮帮子都快磨肿了——虽然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脸皮厚是一种优势,但是这也忒不要脸了吧!殷家好不好,感情您还清白无辜地不知道呗?还心安,黄鼠狼看鸡圈里养的肥肥的家禽的那种心安吗?直到听了后话,他豁然抬头,那双正是“不惑之年”的眼睛除了浓浓震惊里还掺杂着迷茫。
什么意思?
放权??
……试探?
不得不说,这听着就充满了诱惑,就算觉得是考验,中年人喉咙都忍不住滚了滚,把“说话不算是狗”当唾沫咽回肚子里。
殷冉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当年父亲做错了这么多事,连带着殷家诸多倚重的叔叔伯伯弟弟妹妹们一起离开得突然,唉……没有安排好以后的生计,冉这个不肖子孙乱中接到殷家这一大档子,到现在已足五年,未曾能带殷家上云天,便是失职了。”他很是“情真意切”地编着瞎话,净捡让对方眉毛疯狂颤动的说,自个倒脸不红,心不跳:“再者,我以后大约也是在这里生活了,殷家在北我在南,恐怕无暇照顾周到,所以冉左思右想,决定退位让贤,三叔,你看呢?”
没问题!赶紧退!
“这……”他三叔有些犯难。他至今还未看出这殷冉纯发癫还是在演戏,这人把殷家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也是这般温良恭俭让的模样,犹疑刹那,选择顺着台子跟着把戏唱,语气着急:“这是什么话?什么肖不肖的,您这殷一笔写起来比我们加起来都正统哩,您要是都失职,谁还有那资格管殷家呢,退位什么的,想必就是大哥在这里,也必不会同意。”
不就是比谁不要脸嘛,豁出去了!
殷冉眼睛一眯,正统?
这真是……他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啊,恶心又寒碜人。
殷冉装模作样的口气淡了下去:“不敢,我这个‘殷’有一半是我妈给的,她没多大本事,我这个做儿子的更拿不出手。”
两毛亲情欠费停机了,殷冉没有续费的打算,浮于表面的温和面纱骤然撕开,他三叔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殷冉突然没心情聊了,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殷家给我彻彻底底地撤出无忧,那么我也会遂你们的意思自动离开,并且你们做过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
“殷三叔”笑得有些勉强:“什么东西,谁遂意了,还做了什么……殷少,你越说我越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