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冉忽然放低音量,轻声说道:“姓戚的不怀好意,你自己还往绳子里钻,那是什么新鲜的脱敏疗法么,真是笨死你得了……我告诉你,真正的伤心只能靠时间捱过。不要勉强自己去接触那么多让你不高兴的事,人,无法免疫悲伤。”
他耸耸肩道:“我都受不了。”
而他似乎是真的受不了袋子已经开始渗油的点心了,脸上闪过一丝浪费粮食的惭愧、动作丝毫没有耽搁地让袋子练习完美抛物线落进垃圾桶。
说这话的时候,殷冉嘴角依旧是上扬着,笑容温和,微微眯起的眼睛透着殷某招牌试的狡黠的光,表面上浑然像只和善友好的大狐狸,白月舒听他说的话本来一怔,偏头去看他,却正好撞见这样分外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殷冉,空落落的心里忽然一跳。六年后的殷冉在他面前扮演的一直是知心朋友乃至兄长的形象,然而白月舒浮光掠影地翻翻以前的记忆,几乎能看见的是一个滑不溜丢的狐狸,嘻嘻闹闹带着满身的不靠谱,虽然他做事实际上在所有人中是最稳最有底的一个,但是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形成的,就是能让人对他充满不自信。
可是,这样生性不羁的,有各种各样的小癖好的,才是殷冉本来的样子,而不是这个……带着领带的,偶尔才会露出一点带毛的头的成熟大狐狸,他哪怕笑弯了腰,站在那里气势依旧像定海针一样稳直。
岁月是把杀猪刀,可是有些人,本来不应该随着岁月而改变的,然而他们却变了,但是不是因为岁月的缘故。岁月再牛掰,都没有办法把璞玉浑金琢磨成雪利宝剑,因为这俩本来就不是一个分类的。
金玉没有用败絮填,它把自己变成了铁器。
白月舒抿了抿唇,心里的罪恶感一瞬间达到顶峰,以至于没有办法跟殷冉再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了,哪怕他早就下定决心,把自己这个拖累这次彻底从殷冉偏航的人生中清出去。
早有耳闻,殷冉小时候在殷家,表明风风光光的,可惜打娘胎起就是被算计的命 ,身体更是因为在子宫那么点地盘避无可避地被搞坏了,勉勉强强算是活下来,只可惜“身娇体弱”,白月舒蒙着眼睛缚着两手都能吊打他的那种,但是他不管是后来被部长接进无忧,还是再后来的能反手把烫手山芋殷家桎梏住,他的人生都应该无比精彩,以顽强如殷冉的能力,要么他会在无忧步步高升,要么回背后的殷家做掌权人——总之不是大老远来这里和白月舒东游西逛地在街上吃劳什子蛋糕——就算不吃“黑松露烤鸭胸配鱼子酱”,按照殷冉该有的消费标准和以前的挑剔,实在也不是一些人气店铺现成的烤蛋糕就能打发的,手工的也不行。
噢,还要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导人,没工资还要自费的精神导师,天生的写作“圣人”读作“二逼”的人选。
白月舒含在喉咙里的一声“我要回家了,你随便”的生硬难听的拒绝倔强地和嘴皮子较上了劲,始终说不出来,从“你随便”变成“你自己大晚上小心点”,最后变到“要是饿了就去吃个饭吧”,脑子乱的像麻,一时间最后竟笨嘴拙舌地没说出来。
那边,殷冉没读懂白月舒到底在想什么,没敢瞎说,但他忽然很想抽烟了,喉咙里一阵一阵地瘙痒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瘾忽然盖住他,于是在裤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支装的“金烟”,这根“不是打明火,不污染环境,不损害身体,不进你的肺”的“四不”提神大宝贝虽然价格惊人,但是在有些时候抽一下效果也是拔群的——比如一下子把讷声的白月舒犀利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立刻忘了纠结的事,几乎毫无阻力地夺了过来,沉下脸:“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殷冉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偷偷瞄了一眼还没抓热的“宝贝”,“啊”了一声,试图挽救道:“这个无烟无味,一点都不伤身……”
白月舒冷笑:“那你抽空气呢?”
殷冉:“……好吧,其实它的广告我也没信全,但是呢……”他看着徒手弯折两半的金属外壳,识趣改口:“还是丢了最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