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榻上那块白绸时,体内那火便通达四肢。
他看门口也不是,看床也不是。
“衍郎?”男人一惊,慌张将拾起的裙摆放下。
那抹水红便飘飘忽忽垂地,鼻息间的馨香转瞬即逝。
邵衍语无伦次:“额……我,不是……这衣裳。”
她会不会觉得我不稳重,唐突了她。
他说不下去了,只抿唇看着门口女孩亮晶晶的双目。
“哈哈哈!”女孩却扑哧一笑。
笑得这般好看,犹如阳春三月拂柳堤畔被微风卷起的细絮般清爽。
邵衍的不安逐渐融于在这笑声中,自己也撑不住弯了眉眼。
是的,他欢喜坏了,都忘了。
他们已经是夫妻,哪里唐突不唐突的道理。
穿着长袍的女孩就这般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我真想你!”
丫鬟们识趣地关上门。
邵衍知道自己婚袍撒了些酒水汤汁,若是以往本该叫她退开些,可现下他只想跟着心而行。
男人紧紧搂着女孩的腰,将她深深嵌入自己怀中
“我也想你。等了好久了吧?”
邵衍身上有那令人安心的草木清香,也有筵席特有的味道。
混杂着酒气,还有食物调料的味道。
寻常人定是不喜欢这种酒肉糜烂气味,可是这种应酬特有的味道与地下车库的冷冽感是她古怪的癖好。
这些气息总与她少时的回忆相挂钩。
那时她还在家所在的区读书,并未与父母分离。
家里的事业正在上升期,父母几乎夜夜都有应酬。
作为孩子,她很早就明白家里的一针一线全源于父母在外头的工作。
一个人守家本就是常态。
可对于一个尚在小学的孩子而言,她不能不怕。
有时是十一点,有时是一点。
父母总会拖着疲乏的身体而归,身上携带着气息深深烙印在她的五感之中。
那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刚刚可用了些吃食?”他揉着女孩披下的长发,只觉心中生出无限怜爱。
“没呢,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回来一起吃。
第一次有人等他一起吃饭。
诗集中隐藏于所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下对于圆满的渴望真真切切映照在他的心上。
他忽地融汇贯通。
温柔乡,英雄冢——原来背后有如此缘由。
邵衍心中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他小时希望自己能被爹娘疼爱。
等着,期待着,最后落空。
后来期盼能一日三餐,此外,若不被堂哥殴打侮辱便更好。
等着,忍受着,最后换来一次彼之一次愈发恶劣的对待。
挨到十五,就在他快些自甘堕落间口,翩翩的飞蝶忽而停留于他的心口。
那轻压在唇上的柔荑白净绵软,同他生了冻疮流脓血的手自然不同。
第一次有人这般尊重他,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给他指引一条往外逃的正途。
业已足够。
那时隐约明白,要克制,再多念想就贪心了。
可,会贪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邵衍无时不刻不劝说自己,不能怪他;没人教授过他何为点到为止。
故而他仅遵循本能的欲望。
他知道自己的平凡,可她借他一阵风,扶着他直直通过厚重的云层,叫他见识过更高处的风景。
因着这点,他便显得不那般普通。
邵衍没有那么多野心,也明白不是人人都有这般好运。
所以他只将一腔夙愿,全系于这么一人身上。
他是真的欢喜,真的快活。
宝知只觉男人的唇胡乱落在自己的脸上,痒酥酥的。
她嬉笑着,也不管他一瞬间的失控。
原来成亲后邵衍这般放得开,早知如此,就该早早趁乱把人抢回府去。
“小厨房热着汤面,一道用些吧。”新夫人替他做决定,又叫人去端醒酒汤与滚水。
“文州来的那位梁伯父除了接亲时送了礼,刚在筵席上还在课业上点拨了我几句。”
“二伯父还寻我说了小话,道是「世子糊涂人,不成大业,叫我莫同他计较」,也不知怎么回事。”
“我给礼官塞了荷包,想来这旬便能上玉碟。”
男人絮絮叨叨着,宝知也一句一句回应。
可终于到邵衍去汤池时,宝知才泄露真正的心境。
其实刚刚她并非面上那般从容。
有事压于心上,实在山雨欲来风满楼。
过往的两次亲密接触,都是事出有因,存在正当理由可以让她放肆地呈现自己最真实的表现。
现在她可是清明得很。
也没有旁的说辞可以掩饰自己。
今夜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没有别的原因可以来用掩人耳目。
做就是做。没什么好描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