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师刚从现场回来,身上散发的味道便是她现在闻到的血腥味。
仔细分辨,腥臭的石楠花柔若无骨地深藏其中,叫人不禁回忆起公园里一排石楠花在初夏吐露的浓郁气息。
她强逼自己睁眼,映入眼帘便是身材高大的黑衣人。
凶神恶煞,厉鬼在世。
是她变矮了吗,或是这男人太高了?
无关紧要的问题罢了。
蒙面男人嘶吼着,吐露的声音一串挨着一串。
她听不懂,只委屈自己头疼,手也疼。
斜眼往下一觑,发现自己竟穿着一件长裙,只是血溅了半裙子和整个袖子。
她吓了一跳——难道我杀人了?
懵懂间四下张望,只一眼便遍体生寒。
周围满是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一个黑衣男子躺在地上,由着绸缎缠绕着脖颈,可惜即便是缠绕多圈,猩红的血点仍徐徐透出。
人群的缝隙割裂出一副又一副人间炼狱,穿着青衣的男人,有穿着裙子的女人,还有衣不蔽体的女童,红红白白肉翻翻的。
她浑身冰冷,僵直着身体。
作为法医学课上勇于坐第一排的好学生,是正对血肉模糊的课件教辅却面无表情的专业绩点内卷人。
可理论终究是理论。
无论是章节中冰冷的文字诉说种种挫伤钝器伤,还是案卷里寥寥数笔“因为暴力致使撕裂”等文字,永远没有现实来的震撼。
研究书本上的尸体的心境与现实生活中真正看见尸体的冲击全然不同,更不必添上黑衣人群腿间间隙看到的正在发生的行恶画面。
撕裂的惨叫,沉闷的呼吸喘气,石楠花的味道。
眼前的场景加之脑后重击,她“哇”的一声干呕了出来。
喉咙间白沫翻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浑身颤抖着,如何也抑不住。
当脑袋被按入寒水之中,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船上。
是,她真的被保护的太好了。
只需忧心综测能多加几分的学生哪里能料到世上竟有此等恶人。
放在以往,便是旁人同她描述,她都要嗤之以鼻,鄙夷其想象力的粗俗,视角的狭隘。
随即,头破血流的孩子便在寒冷的二月里彻底昏了过去。
宝知打了一个哆嗦。
不要再回想了。
现在是安全的,不要担心,那个自称是“一姆“的女人会保护自己的,还有照顾她的年轻女孩们。
她们大概都会保护她。
大概吧。
宝知有些嘲笑自己的谨慎。
若是要害她,她又如何?
只能乖乖等死了。
这一切不是梦,是可触碰的现实。
可她宁愿是梦。
宝知过了睁眼看到古色古香画面时的好奇新鲜感,无法忽视堆积在心头的痛苦。
我想回家。
一时间,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嘴唇颤抖着,泪便一颗一颗从眼眶中望下陨落,一行复一行,没入干燥柔软的鬓发。
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
谁能来救救我。
宝知翻过身,用力咬住拳头,将喉咙间的呜咽死死抑住。
哭吧哭吧,把恐惧无助都发泄出来,
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我不要稀里糊涂地消失。
她狠狠抽噎一下,伸出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左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冷静一点,沉着下来,不要慌了阵脚。
可以悲伤,可以害怕,但是不要太久,现在开始,在心中默念50个数,待到50时,她就不能难过了,要想方法解决问题。
不要担心,不懂他们的语言可以学,“泡止”还是个小孩,小孩子说话不清不奇怪。
等到她会说这里的语言,会认这里的字体,就想办法出门。
既然是封建社会,必然有寺庙道观。
存在即合理,她相信古老的信仰的力量,她会回家的。
她一定能回家。
宝知待到心中默念到【50】时,咬着牙逼自己将那苦涩顺着喉管吞咽下去,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痕。
不需要等待了,从明天开始就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