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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起诉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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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白素珍把小女儿留在白沙铺,独自一人坐班车来到了孝天城。

走出汽车客运站,她径直前往孝天市人民法院。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节日气氛依然浓厚。多数店铺还是关门闭户,开门营业的主要为卖副食、水果和烟花鞭炮的。商家们把货物从店铺里面搬出来,整齐地堆放在大门口,招徕顾客。卖气球和塑料玩具的小贩,把五颜六色的气球和造型各异的塑料玩具充满氢气,用绳子系在自行车或者三轮车笼头上,让它们在空中迎风飘扬,吸引大人小孩的眼球,挑拨小娃娃们吵着闹着要大人购买。还有打汽枪的、打台球的、扔铁环套奖品的、转圆盘赢糖人的。这些带有赌博和娱乐性质的小游戏,吸引了不少行人参与和围观。

白素珍提着一个大帆布提包,走上了红火热闹的北街口大天桥。走着走着,她又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似乎在思考问题,而且马上改变主意,不打算一个人去法院。她想先去找干弟弟汤正源,让正源陪她一起去法院。

汤正源是律师,听说已经当上了孝天市法律顾问处主任,与法院的人肯定很熟悉。有他出面,人家或许会更重视。这样想着,白素珍就到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盒孝天麻糖和一包本地产的鸡蛋糕。按照汤正源写信时留下的住址,一路走,一路问。

半个小时左右,她在长征二路看到了孝天市司法局的门牌。市司法局职工宿舍楼就在办公大楼的后面,办公区与住宿区融为一体。

白素珍敲开了汤正源的家门。

汤正源的父亲、老婆和女儿在家,见到白素珍,表现得都很热情。

“正源去单位上班了。”刘老师介绍说,怕白素珍失望,又安慰道,“节后第一天,也就是去单位点个卯,互相拜个年,不会守到十二点的。您请坐,先喝点儿水,吃点儿瓜子水果。正源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

白素珍也不客气,在沙发上坐下,逗了会儿小宝贝晶晶,就开始与汤正源的父亲拉家常。除了回首往事,她还恭维老队长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能让他跟着进城享福,住这么宽敞漂亮的房子。

汤父呵呵地笑着,说托菩萨保佑,祖坟发了热。

话拉得正热闹,汤正源果然回了。他身穿黑色雪花呢大衣,戴着一幅深度近视眼镜。身板依然单薄,黑瘦黑瘦,但精神状态很好。见到白素珍,马上露出满脸的笑容。

相互问候,寒暄了一阵,话题就转到了告状打官司上面。

白素珍把起诉状交给汤正源,请律师弟弟把把关。

“我不想请律师,准备自己打这场官司。”她直言不讳地笑着说,“王厚义的罪状证据确凿,事实清晰明了,官司肯定会赢,何必冤枉花律师费?”

汤正源接过起诉状,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起诉状写得还可以,但愿法院能受理。

“先吃饭吧!吃完饭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去市法院。”汤正源这样提议,又说,“我上班的地方离市法院不远,而且顺路。”

汤正源是骑自行车带着白素珍到市法院的。

在市法院门口下车后,汤正源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和笔,伏在自行车座凳上,写下市法院院长和民事审判庭庭长的名字,交给白素珍,叫她进去找这两个人。

“你不跟我一起进去?”白素珍有点儿失望地问。

“我出面不太好。”汤正源为难地说,“而且,我们单位下午要开会,不能在这儿耽搁。”

白素珍不好强求,就与汤正源告别了。

目送正源骑车远去的背影,心里还是五味杂陈。不过,她走南闯北几十年,经过风雨,见过世面,并不惧怕单刀赴会进衙门。

瞄一眼法院门口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稳定情绪,提着大帆布提包,赴汤蹈火般地走了进去。正准备从一楼大厅上楼的时候,听到“喂喂喂”的喊叫声。

从传达室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问她是干什么的,有什么事情。

白素珍如实相告,说她找市法院院长告状。

那男人让她先登记,同时告知:“院长有事出去了,不在。”

“那我找民事审判庭的苏庭长。”白素珍改口道。

那男人非常吃惊:“我就是苏庭长,今天值班。你找我什么事?”

白素珍喜出望外,马上放下提包,腾出右手伸过去。

“苏庭长您好!我叫白素珍,从河北保定来的。”

苏庭长与她握过手,把她引进传达室,又倒了一杯热开水递给她。

两人坐定之后,白素珍就开始讲述她的悲惨遭遇。讲到动情处,还鼻涕一把泪一把。

苏庭长自始至终比较平静,或许是因为法官见过太多的人间悲喜剧,心肠都比较硬。

“你告王厚义什么呢?”耐着性子听白素珍讲了好半天,苏庭长打断她的话问。

“我告他□□罪、重婚罪、侵占公民财产罪、虐待老人致死罪、间接故意杀人罪!”白素珍说出了一大串罪名。

这些都是她参加《民主与法制》刊授学习时接触过的名词。

听到这儿,苏庭长就知道她是个对法律似懂非懂的人。

常言道:生苕甜,熟苕粉,夹生苕就冇得整。像白素珍这种学过一点儿法律的“半瓢水”,糊弄肯定不行,解释又费口舌。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就碰到这样一个难缠的妇人,苏庭长心里暗自叫苦。不过,他还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开始耐心地解释。

苏庭长说,□□罪法院肯定不会受理。就算王厚义一九六二年真的□□了她,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已过了诉讼时效。重婚罪必须由受害人依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向法院提起自诉。王厚义重婚,受害人是胡月娥的丈夫,应由胡月娥的丈夫提起诉讼。如果胡月娥的丈夫患有精神病,丧失行为能力,应该由其监护人提起诉讼。间接故意杀人罪不成立。王厚义发现白氏喝农药自杀,已经将其送到医院进行了抢救。至于放弃抢救,那是因为农村生活困难,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不能认定为间接故意杀人。

“怎么能用生活困难拿不出钱来推脱罪责呢?”白素珍不同意苏庭长的观点,予以反驳,“王厚义拿不出钱来,可以打电报告诉我,让我从河北带钱回来。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在老人有可能救活的情况下,把她拖回家里,眼睁睁地看着老人悲惨地死去。”

听白素珍强词夺理,苏庭长有点儿不高兴。

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白素珍:“你只能控告王厚义侵占房产和虐待老人这两条。侵占房产属于民事范畴,虐待老人属于刑事范畴。民事刑事不能混在一起,起诉状必须分开来写,而且要有充分的证据。就这样吧,我还有其他事情。”

听苏庭长下了逐客令,白素珍不好意思继续呆在这儿。

她把苏庭长退回的起诉状装进提包,站起身,还是大度地伸出手,与苏庭长握了握,然后闷闷不乐地走出了法院。

北正街上热闹非凡。开门营业的商家把音箱摆在大门口,播放着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声音调得特别大,震耳欲聋。不时还夹杂着商家声嘶力竭的吆喝,吵得人心烦意乱。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白素珍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下一步该怎么办。她满怀信心而来,没想到出师不利,到孝天城的第一站就碰了壁。她觉得苏庭长这个人不可理喻,明显是在袒护王厚义。但是,审理案件的权利掌握在别人手里,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别人让她重写起诉状,她就必须重写。不然的话,别人根本就不受理。

重写就重写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得找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去汤正源家里肯定不方便,那两室一厅的房子,根本就腾不出多余的地方。汤正源夫妻住主卧,他们的女儿晶晶住次卧,汤父睡在阳台上的一张行军床上。哪儿又能提供地方给她呢?除了汤正源,孝天城还有几个白素珍认识的熟人。有小学同学,有白沙铺老乡,这些人都是通过各种门道挤到孝天城上班的。但春节还没有过完,贸然去别人家里打搅,白素珍又觉得不好意思。

还是找一家旅社吧!

她来到了孝天商场旁边的向阳旅社。这是一家国营旅社,位于槐荫大道与书院街交汇处。离市法院、市公安局、市检察院和市人民政府都很近,住在这里方便办事。可一问价格,单间和标准间每天都要八块钱。即使睡标准间的一个铺位,每天也得四块钱。太贵了!旅社也有十几个人睡的大通铺,每天两块钱,但人多嘈杂,没有桌子,根本就没办法写东西。

走出向阳旅社,她准备找一家便宜点儿的小旅社。转了好半天,才在孝天商场后面的一条背街上,找到了一家小旅店。进去一问,价钱果然比较便宜,单间房每天三块五角钱。只是这里的单间房狭窄得要命,一张单人床就占去房间三分之二的地方。勉强塞进去一张桌子,但没有凳子,只能坐在床上。白素珍环顾房间,有窗户,有电灯,有洗脸盆,有拖鞋,铺盖行李也比较干净,心里觉得还不错。面积虽然狭小,毕竟能够避开其他人的打搅,是个能够独享的空间。

她就去前台交钱开票,住了下来。安营扎寨之后,她开始奋笔疾书,重新撰写起诉状。由于必须引用的一些法律条款记不清原文,她又去孝天市法律顾问处找汤正源,借法律法规方面的书籍作参考。

与汤正源见面之后,白素珍聊起了与苏庭长交谈的情况。

汤正源听得很认真,自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

“这样吧!我呆会儿去找苏庭长摸摸底细。”汤正源最后说,“您晚上到我家里吃饭。我们再商量一下。”

白素珍回答:“晚饭就免了。中午吃得太饱,肚子根本不饿,晚上去吃一碗糊汤米酒就行了。好多年没吃孝天米酒,还真有点儿馋。”

听她这么讲,汤正源就没有勉强。

晚上七点钟不到,白素珍就来到了汤正源家。一直等到八点半,汤正源才回来。

她急不可耐地问:“苏庭长怎么说?”

汤正源阴沉着脸,没有马上回答。他脱下雪花呢大衣,挂到衣架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这才告诉白素珍:“苏庭长说,我们孝天人,不可能把王厚义一家人赶出家门,让他们在露天里过日子。”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白素珍非常生气,冒出一句脏话。

汤正源从茶几上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打火机点燃,一边抽,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法律既要维护公平正义,也要维护社会稳定。”

他劝白素珍大度一点儿,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老是纠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纠缠现实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人不能老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要向前看。不要死抠书本上的条条框框,要理论联系实际。莫总是沉溺于美好的幻想之中,没事找事地给法院添麻烦。否则,只能自讨苦吃。

“法律不允许抹牌赌博,但现实生活中打麻将、斗地主的随处可见;法律不允许拉关系走后门,但如今不拉关系不走后门,有些事情根本就办不成!听我一声劝,素珍姐。你现在条件那么好,生活又不是不可过,能马虎的,就马虎一点儿。”汤正源继续侃侃而谈。

白素珍觉得汤正源说这些话,完全不像法律工作者,浪费了一个律师指标。

她反问道:“我生活条件好就能容许王厚义犯罪么?就该放弃本应属于我的正当权益么?这是你的观点,还是苏庭长的意思?”

汤正源答非所问:“苏庭长觉得,你就像个三岁的小孩,幼稚、无知、愚蠢、可笑。特别是你说在王李村,抱着养母的遗像进门,还在遗像两旁写什么宪法显灵、善恶应报。这简直不像正常人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个精神病!”

白素珍感觉受了极大的侮辱,粗鲁地把苏庭长臭骂了一通。

汤正源没心没肺地笑了,开始陈述法院审理案子的内幕。

他说,眼下法制并不健全,权大于法在所难免。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打官司有时像赌博一样,有理不一定能赢,没理也未必会输。司法机关说的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但地方保护主义还是不同程度地存在。

“我的意见,您还是就此止步。回保定快快乐乐地过春节,不要再折腾了。”

白素珍原本希望汤正源提供支持和帮助,没想到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泼冷水,因此非常失望。她内心里不赞成汤正源的观点,也不认同汤正源讲的那些狗屁理论。求人不如求己!她下定决心把这场官司打下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告别汤正源及其家人,白素珍回到小旅馆,重新写起诉状。

她严格按照苏庭长的要求,刑事民事分开写,起草了两份状子:一份状告王厚义虐待老人致死,一份状告王厚义侵占公民房产。

两份诉状花了一晚上和第二天上午半天。

草稿完成后,又遇到难肠事。她的字写得太差了,见不得观众,也不好认。这样的诉状交到法院,别人肯定不会受理。

之前的起诉书,都是她打草稿,老马帮忙抄写的。老马写得非常认真,正楷,一丝不苟,如同临摹字帖。现在老马离得那么远,帮不上忙。怎么办呢?找打字社打印出来?那得花不少钱,还要耗费好长时间。白素珍既不愿意花钱,也怕耽搁得太久,就想找个人帮助抄一遍。找谁呢?孝天城的朋友中,哪个的字写得比较好?她肯定不愿意去找汤正源。想起这个人,她就生气。什么干弟弟?什么狗屁律师?纯粹是一个披着法律外衣的混混儿!

除了汤正源,还有谁能帮上忙呢?她把所有在孝天城的朋友盘点了一遍。电影院放映员小夏,汽车站售票员小陈,餐馆服务员小沈……但这几个人写的字,似乎都不怎么好,拿不上桌面。思来想去,她觉得最佳方案还是去牌坊中学,让她儿子加根帮忙抄写。

白素珍走出小旅店,穿过一条巷子,来到孝天商场门前,准备乘公交车去孝天火车站。

正在她等公交车的时候,一辆装垃圾的板车停在了附近的一个垃圾桶旁边。外衣上套着“孝天环卫”红马甲的女工搬起垃圾桶,把垃圾倒进四周都有档板的垃圾车。

白素珍发现那环卫女工有点儿眼熟,长得特别像李艳红。

“艳红!”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环卫女工回过头来,面朝向她这边儿。

“真是你啊,艳红!”白素珍喜出望外。

环卫女工也认出了白素珍,赶紧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两人站在路边儿,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邂逅,不敢相信对方就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回王李村我就去过你家了,见门上一把锁。邻居说,你早就不在王李村住了,跟着青松去了杨岗中学。今天怎么会在这里?”白素珍疑惑不解地问。

艳红回答说,她是在杨岗中学住过一段时间。去年九月份,王青松调到了地区实验中学,她和孩子们又一起来到了孝天城。

“地区实险中学离这儿不远,我就住在学校里面,进校门第一栋教工宿舍三楼。要不你先去我家吧!”李艳红热情地邀请,“我还有几个垃圾桶要清理,清理完就可以回家。很快,要不了多长时间。”

白素珍本来想说她要去牌坊中学,改日再去拜访,但想了想,又改变主意,答应去李艳红家里看看。

“我陪着你吧!路上还可以说说话。收完垃圾,我们再一起去你家。”白素珍一边说,一边帮李艳红拖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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