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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农忙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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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根觉得挺有水平、挺有趣的。四桶水全部浇完,他已是雨汗同流,衬衣都湿透了。但棉花地只浇了四分之一的样子,他们还得往池塘那边儿跑——每人至少还得挑三担水。

厚义担心加根吃不消,叫儿子只负责浇水,由他一个人来挑水。

加根硬撑着又挑了一担水,结果肩膀磨破了皮,扁担一搁上就疼。无奈,他只有老老实实听从父亲的安排,专心专意浇化肥水。

父子俩同心协力干完地里的活儿,已是薄暮时分。

假期的第三天,加根接到的任务是车水,浇灌秧田。

以前生产队灌溉秧田,主要靠抽水机或者大型脚踏水车。包产到户后使用得较多的是小型水车。

小型水车用把手推拉车水,通常只需一两个人。

这种水车的外观是一个长条型的木制槽桶,槽桶内部用木板隔成上下两层。水车两端各有一个木制的车轴,车轴上缠绕着有固定桑木叶片的木制链条。将水车的一头没进池塘,一头连着农田。人用把手推拉转动车轴,木制链条和叶片就会呼拉拉地运行,把池塘里的水提升起来,汩汩地流进农田。

加根觉得车水特别有趣。趁着父亲在秧田里扯野草的空隙,他一只手拿起一个把手,左右开弓,很轻松地就把水提上来了。听着桑木叶片刮着木板的欢唱和哗哗地流水声,他得意极了,感觉快乐无比。但是,没一会儿功夫,他的手就开始酸软,推拉不动把手了。不得不停下,等着王厚义来帮忙。

父子俩一人握着一只把手,推拉槽桶两侧的木柄。木制链条和叶片匀速运行,比一个人操作要轻松许多。尽管这样,加根还是得间隔交换两手,才能跟上父亲的节奏。车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他的右手掌已经打起了血泡。

王厚义见儿子累得气喘吁吁,从头到脚汗水淋淋,提议歇一会儿。他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扛起铁锹,沿田埂走,准备去看看浇灌得如何。他家的责任田没有挨着池塘,车起来的水必须流经好几家人的责任田,才能到达。因此,无法预测浇灌的效果。

“应该差不多了吧!”加根这样推测。

他满怀期望,眼巴巴地等着父亲带来好消息。

十分钟后,王厚义扛着铁锹转了回来。老远就说:“水刚进我家秧田,淹了一个脑壳。”

王加根听后,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实在不想继续车水了。

“五一”假期结束,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方红梅刚在座位上坐下,就听到教导主任周东明在语文教研组门口叫她。

“小方,你来一下”。

她马上站起身,随周东明来到学校领导办公室。

“是这样。小阮老师病了,初步诊断为败血症,也有可能是白血病,就是人们常说的血癌。”周东明声音低沉地通报,同时不停地摇头叹息,“小阮老师情绪很不好,听说遗书都写好了。唉!这么年轻,也确实可怜。”

听到这儿,方红梅也感到惋惜,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阮老师和他家人都不甘心,想去武汉的大医院再看看。他向学校请了病假,可能会有段日子上不了班。”周东明这才转入正题,“经学校领导研究决定,小阮老师病休期间的语文课暂时由你担任。反正你和他是平行班,不用另外备课。也就是同样的课文多讲一遍,再就是多改几本作业。”

同事患病请假,彼此互相关照,本是人之常情。替小阮老师上课,就算再苦再累,方红梅也会答应。可周东明安排工作时说话的语气,让她感觉特别不舒服。什么叫“也就是同样的课文多讲一遍,再就是多改几本作业”?

方红梅负责一个班的语文和六个班的音乐,每周要上十三节课,如果加上小阮老师的七节语文,一个星期就是二十节课。平均算下来,每天至少要上四节课。连续讲四节课,喉咙不冒烟才怪呢!另外,还要写教案、改作业,履行班主任职责。尤其是批改作文,两个班有一百四十多个学生。批改一百四十多篇作文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啊!如此繁重的教学任务,周东明应该很清楚,却用如此轻松的语气来安排工作。

“周主任,你也是语文教师出身啊!如果你认为这是一个轻松又可以领取代课费的活儿,我可以让给你,你来试试!”方红梅内心里非常反感,真想这样回敬周东明。但想到这人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又是学校领导,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什么也没讲,怏怏不快地退出了学校领导办公室。

“不管怎么说,我的境遇总比小阮老师要好。人家都患绝症了,我吃点苦、受点累又算得了什么?”方红梅这样自我安慰,心情也就慢慢平和下来了。

不过,说实在话,她这段日子精神压力很大,主要是由于奶奶病情加重引起的。

老人家瘦得皮包骨头,像一根干柴棒。整天躺在床上,说话有气无力,也不吃什么东西。方父每天都要背着她去方湾卫生院打针。方母则为婆婆端茶倒水,煎中药,扶侍她吃喝拉撒,清洗弄脏的床单、被子和衣物。老人家偶尔有了食欲,想吃点儿好东西,家里又没钱。方父就去找人借,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尽一份孝心。

方父并非奶奶亲生,与奶奶没有血缘关系。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六岁时被奶奶收养。奶奶把方父抚养长大,供他上学读书。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又领养了一个女孩儿,作为童养媳——也就是现在的方母。方父方母结婚的第二年,生下了方红梅。

推算起来,红梅她爸妈结婚的时间,与加根父母结婚年份正好一样,都是一九六二年。两人的家庭何其相似!祖辈到父辈都不是因血缘关系而延续,王加根和方红梅又分别是他们家里父辈下一代的长子和长女。两个如此出身的人相遇和相爱,确实是有缘份。

奶奶一病,方母就不能下地干活了。方父又在医院做饭,难得抽出时间照顾家里。敬武年龄尚小,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干。腊梅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参加中考,处于冲刺阶段,更不能分心。顶替方母料理家务、扶侍奶奶的责任,就义不容辞地落在了方红梅肩上。

这段日子,她午饭晚饭都在家里吃。吃过午饭,只能守在家里,一直忙到下午快上课时再走,让方母能够抽空去责任田里干个把小时农活儿。晚饭后,她在家里呆的时间更长,往往到十点钟之后再到方湾中学睡觉。眼看奶奶病病怏怏,如风中之烛一天不如一天,她总是忍不住暗自伤心,偷偷流泪,肝胆俱裂一般难受。她多么害怕奶奶死去啊!奶奶操劳一生,还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没享什么福呢!

还有方母,这段日子头上多出好些白发,没有变白的头发也显得焦黄,如枯萎的稻草。并且眼眶塌陷,眼袋浮肿。蜡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嘴唇泛白,没有一点儿血色。

这都是操劳过度和营养不良导致的啊!

方红梅想去买点儿好吃的东西,改善家人的生活,但没钱啊!她的工资都给了在孝天城读书的大弟敬文。“五一”期间去武汉旅游的花费,主要由王加根承担,一直让她心里感觉过意不去。

好不容易等到十五号,也就是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她上完第三节课,就去学校出纳员那儿领了工资。

第四节课没她的,于是向语文教研组长打了声招呼,准备抽空去公社粮店买三十斤大米,放学后顺便带回家。

回到宿舍,她从工资中抽出买大米的钱,把剩下的二十元钱装进一个信封,锁在书桌的抽屉里。然后找出那条用来装米的布袋子,前往学校隔壁的公社粮店。

大米属于国家统购统销商品,只有在公社粮店才能够买到,价格也是国家统一规定的。

方红梅去买大米的时候,受了点儿窝囊气。

她付过钱、开完票之后,把单子递交给营业员。营业员只是把磅秤上的秤砣挪到三十斤的位置,要求顾客自己动手往秤盘里装米。

这是什么服务态度?她据理力争,指出营业员不应该这样做。

营业员却说起了风凉话,反唇相讥:“觉得我服务态度不好?你可以不来呀!我又没有请你来。”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独家经营!”方红梅气呼呼地说,“得瑟什么?等将来粮、棉、油买卖放开了,允许其他单位和个人经营,你们这些人的末日就到了!”

拎着大米走出方湾公社粮店,联想起上次在银行取钱时,碰到的那位业务生疏的银行职员,她心里越发不平衡。这些知识贫乏、能力低下、服务态度又差的家伙们,凭什么享受那么好的待遇?凭什么工资比中小学教师高那么多?

等她愤愤不平的回到宿舍,又遭遇更大的打击。她的宿舍门敞开着,书桌的抽屉没有锁,那个装有二十元钱的信封不见了。

刚才离开的时候没有锁门吗?她记得自己是锁了门的。会不会是腊梅回来过?离开的时候又忘记了锁门?腊梅有她宿舍的钥匙。平时课间休息时,腊梅有时会来喝开水、上墨水,或者拿卫生纸。

她一路小跑着,前往腊梅所有的初三教室。

到了教室门口,她顾不上是上课时间,与正在讲课的教师打了声招呼,就把腊梅喊出了教室。

“你刚才去过我宿舍吗?”她心急火燎地问。

“没有啊!我一直在教室里上课。”腊梅看姐姐那么着急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红梅于是叫妹妹回教室上课,说她就是随便问问。

腊梅正处于紧张的中考复习阶段,她不想妹妹受影响。

离开初三教室,方红梅失魂落魄一般地往办公室走,泪水如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这幅模样,吓坏了语文教研组里的教师们。

大家关心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于是哽咽着说自己刚领的工资被偷了。

办公室里的教师们都摇头叹气,感慨万端,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的劝她想开一点儿,折财可以免灾。

可家里等米下锅,到处都需要花钱。她对这笔钱已经规划了好几种用途,现在突然不翼而飞,叫她如何想得开?

她在自己的座位坐下,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先是抽泣,默默地流泪,后来竟然哭出了声。

放学铃声响过,教师们开始收拾东西,陆陆续续下班了。

方红梅还是趴在座位上不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二十块钱。

她恨自己疏忽大意,丢三落四。她恨拿她钱的人狼心狗肺,居然对她这种穷困潦倒的人下手。她恨命运不公平,为什么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打击。她的眼前频繁地闪现着奶奶、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的面容,或愁苦,或忧伤,或抱怨,或愤怒,或悲痛,让她看着觉得难受,心里堵得发慌。

二十块钱买个教训,这种代价还是非常沉重的。二十块钱是她大半个月的工资,说没就没了。她真的非常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整理好桌上的学生作业本,锁好抽屉,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宿舍。拎起刚刚买的三十斤大米,流着泪,朝菜园子村的家里走去。

家里人听过她的遭遇,竟然比较平静。没有人埋怨她,没有人讲半句责备的话语。方父还劝她坚强一些,不要表现得过于悲伤,显得没有价值、没有志气。

“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看得那么重?丢了再赚,有什么了不起?全当是自己好吃好喝好穿,大手大脚花了的……”

听到这些,方红梅更是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家里人骂她几句,埋怨她几句,她心里或许还好受一些。

因为丢了钱,她如同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走不出悔恨和内疚的阴影。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她只能更加勤勉地做事,挑最重最累的活儿干,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来惩罚自己,让思维处于一种混沌状态。

快到六月份的时候,方湾中学也放农忙假。算上周末休息,一共有六天时间不上班。

方红梅家只有几亩旱地,没有水田。不种水稻,这段时间实际上并不是太忙。加上奶奶的病情有所好转,已经能够下床走动,可以帮忙烧火做饭了。

她就想利用农忙假去看看王加根,向亲爱的人倾诉思念之苦,以及这段日子自己的委屈和不幸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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