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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职场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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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加根的意图很明确,就是通过学校和家长的共同努力,让表现好的学生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让表现差的学生迅速进步,迎头赶上;让处于中游的学生产生危机感。这一策略在教育学上叫做“抓两头,促中间”,很多知名教师都试过,据说效果还不错。

第一次以教师身份走进那些农村学生的家庭,王加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同时也有一点儿小紧张。

家长们对他都很热情。无论条件好坏,都把家里好吃的东西拿出来,要他品尝。他们把家里的凳子抹了又抹,让王加根坐下,然后拉着他的手,不厌其烦地叨叨起孩子们的事情。从孩子小时候说起,不放过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些孩子由于智商高低、成绩优劣、表现好坏有差别,王加根对他们有的喜欢,有的厌烦,认为他们有的前途远大,有的是无法雕琢的朽木。但是,家长的看法却不一样。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他们都对自己的孩子充满信心,无一例外寄予莫大的希望。

这一点,对王加根的触动很大。

十几岁的小孩,可塑性是很强的。作为教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没有理由放弃任何一个学生。他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家长们对花园公社小学允许路远的学生在学校食堂搭伙蒸饭的做法大加赞赏,同时又道出了另一件比较为难的事情。那就是,学生们带到学校的大米和咸菜没有地方存放。

王加根马上想到,可以把自己宿舍里的那张空床腾出来,让学生把东西放在他那里。

还有家长提出,他们家孩子坐的桌子和凳子比较矮小,座位又在教室的后面,被前面的学生挡住了,看不见黑板。

这事宋双清也反映过,王加根考虑到调整座位比较麻烦,牵一发而动全身,担心引起混乱,就暂时没动。现在家长明确提出了这个问题,看来不解决是不行了。

花园公社小学没有公用的课桌和凳子,学生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桌椅板凳来上学。因此,走进每一间教室,都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桌子大的大,小的小,高的高,低的低。桌面有的是长方形,有的是正方形,还有的是圆形。屁股下坐的凳子也不一样:有长条板凳,有单人方凳或圆凳,还有靠背椅。

戴帽儿初中班教室里,没有两张完全相同的桌子,也找不到两个完全相同的凳子。桌椅板凳随意摆放,位子是各人抢占的。先报名、先到校的,就可以抢到比较靠前又居中的位置;后报名、后到校的,就只能坐在教室的后面和两边儿。

这是原襄花小学多年形成的不成文规矩。

以前也有学生和家长提出类似问题,但班主任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所有调整座位的要求,一概置之不理。王加根觉得,这种明哲保身的做法有失公平,是对学生不负责任的表现,决定趟一趟这潭浑水。他的想法很简单,不考虑学生的成绩、表现、身高、家庭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因素,只根据班上现有桌椅板凳的高低大小情况,尽可能摆放得合理和整齐一些。

下午放学后,趁教室里没有学生的时候,他亲自动手,和宋双清一起忙碌了大半天,把班上的桌椅板凳重新摆放了一遍。比较矮小的放在前面,比较高大的搬到后面,基本上能够保证所有学生能够看见黑板。他对调整后的座位非常满意,一种勇于变革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改革举措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第二天早晨,戴帽儿初中班教室里乱糟糟的。学生们哭的哭,骂的骂,吵的吵,闹的闹,如同一锅沸腾的开水。矛头自然都指向王加根。有的说他不会当班主任;有的说他家访时吃了别人的鸡蛋,就把好座位安排给那家的小孩;还有学生咒他不得好死……

这些话被宋双清听到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赶紧去找王加根,笑容满面地转达了学生们的反应。

王加根非常惊讶,也很生气。

不过,他还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马上去找那几个骂他的学生。他问心无愧,就不惧怕别人说三道四。至于那些无理取闹的捣蛋鬼和调皮精,他相信自己能够把他们搞定。

早自习钟声响过,王加根和往常一样走进教室。

整个教室霎时鸦雀无声。好几个学生嘴巴子噘得老高,有的对他横眉怒目,有的趴在桌子上,不肯坐起身来。还有一个叫刘惠珍的女生,站在教室中间的过道上,不上自己的座位。

王加根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平心静气地走上讲台,开始介绍调整座位的起因、目的、原则和过程。

他一再强调,老师只是根据桌椅板凳的高低、大小和形状不同,进行了重新摆放,不存在偏爱或者排挤谁的问题。无论大家满意或者不满意,都必须服从统一安排,没有价钱可讲,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合理或者不合理,按现在的座位坐一段时间再说。如果确实有特殊情况和要求,下学期再调整。

“这学期只剩下最后两个月,再大的困难,也请大家克服一下。”王加根说完,就叫学生读书,没有搭理那几个有抵触情绪的学生。

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王加根拿着备课夹和教材,拎着粉笔盒走进教室,发现刘惠珍仍然站在教室中间的过道上。他视而不见,喊了一声“上课”,就开始讲课,自始至终没有理睬刘惠珍。

课上到一半的样子,刘惠珍突然哭了起来,哽咽着,抽泣着,身子不停在颤动,哭得特别伤心。

王加根停止讲课,果断地说:“你要是听课的话,就请回你自己的座位。如果不听课,可以离开,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刘惠珍还是站在走道上,委屈地流眼泪。

王加根继续讲他的课。下课后,他径直走出教室,对刘惠珍还是不理不睬。据上第二节课的董志芳老师讲,上英语课时,刘惠珍已经没哭了,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王加根非常得意。

跟我斗,跟我耍无赖,我才不怕你呢!反正道理已经跟你讲清楚了,听得听,不听也得听。我既不打你,也不骂你,连批评的重话都不说,死个不理,看你还能怎么着?站着示威,赌气不上课,背地里骂我,我都装聋作哑,只当不知道的,更不生气。说什么死了也要在我身上踩几脚,行啊!我死了管你踩几脚,反正我也不知道,但我活着,你就必须听我的。我才不生气呢,气大伤身,笑一笑十年少,这些道理我懂。

下午放学后,王加根吃过晚饭,准备洗澡。

宋双清突然急匆匆地来到他的宿舍,告诉他,刘惠珍和另外一个女生还在教室里,说是不解决座位问题,就不回家。

“你快去看看吧!”宋双清非常着急的样子,“天马上就要黑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是好玩的。”

王加根把塑料桶的热水倒进脸盆,一边拿毛巾洗脸,一边开玩笑说:“我当班主任的都不急,你着急什么?该讲的道理,都对她们讲清楚了,现在去还不是那些话。我不去!”

“刘惠珍说,她的座位正在靠北的窗户边,席子又撕乱了。风吹在脸上像刀割,太冷,她受不了。”

“这事我已经答复她了,马上让学校把撕破的席子换掉。上午我找过总务主任,明天就会派人去修理。”

宋双清继续劝王加根:“人大性大,这两个女生特别犟。要不,还是把她们的座位调整一下吧!”

“怎么可能?”王加根坚决拒绝,“调整座位牵一发而动全身。调一个人,就必须动另一个人,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这个先例绝对不能开!”

“但是,她们犟牛抵墙地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呀。等会儿天就黑了,万一晚上出个意外……”宋双清满脸愁容,着急得什么似的。

“想怎么闹,就让她们怎么闹去。想在教室里过夜,就让她们在教室里呆着。骂我咒我没关系,我认了。想调整座位,没门!”

宋双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犹豫片刻,他还是提示道:“你知道刘惠珍与陆校长是什么关系吗?”

王加根疑惑地望着宋双清。

“刘惠珍是陆校长老婆的弟弟的女儿,亲舅侄姑娘。”

这个王加根还真不知道。他只听说过陆定国是襄花大队的女婿,还听说陆定国的老婆也在花园公社教书,是光明中学校长。

宋双清解释说,正因为有这层关系,陆定国不好亲自出面找他,希望他对刘惠珍予以关照。接着又告诉王加根,教室里另一个不肯回家的女生,是襄花大队党支部书记的千金。

听到这儿,王加根心里窜起一股无名怒火。

“小兔崽子们的,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牛逼呢,原来都有后台!越是这样,老子越不给你们调座位。不然的话,我在别人眼里成啥人了!”

他最讨厌那种拍领导马屁,见了领导就点头哈腰,甚至恬不知耻在领导面前阿谀奉承、卖身求荣的人。

眼前的宋双清,就是他讨厌和蔑视的那种人。

这家伙善于察颜观色,见风使舵,整天围着陆定国的屁股转,简直就是陆定国养的一条哈巴狗!学校青年教师与领导意见分歧产生矛盾时,他总是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站在学校领导那一边,与青年教师形成对立面。大家斥责他的背叛行为,他还振振有词:“在一个单位里工作,不听领导的听谁的?”

也难怪陆定国把说服王加根的差事交给他。遗憾的是,王加根又软硬不吃,顽固不化,是个死不开窍的木鱼疙瘩。他听宋双清挑明了这层关系后,笑了笑,说:“陆校长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那你还是尽快去教室,安抚一下她们。”宋双清急不可耐地说。

“好的。你忙你的去吧!谢谢你的提醒。”

宋双清本想和王加根一起去教室,但听王加根下了逐客令,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下,有点儿尴尬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王加根关上房门,慢条斯理地开始洗脸。洗完脸,又把塑料桶里的热水倒进脚盆,宽衣解带,□□地坐在脚盆里洗澡。洗澡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几天前学校里评选先进工作者的闹剧。

花园公社文教组分了两个先进个人指标给花园公社小学。学校专门召开了一次全体教职工会议,民主推荐候选人。

陆定国简短地说明了开会的目的和任务,就让大家各抒己见,踊跃发言。

会场陷入让人窒息的沉寂状态。

大家抽烟的抽烟,望天的望天,看书的看书,还有人拿着铅笔在白纸上鬼画胡桃,就是没有人出声。

“我先说两句吧!算是抛砖引玉。”好半天之后,董志芳用浓重的麻城口音开了腔。

王加根一阵窃喜。董志芳率先发言,说不定会推荐他呢!

他们同教戴帽儿初中班,相互之间比较熟悉。戴帽儿初中班三个主课教师中,王加根的表现最突出。他既是班主任,所教的语文课期中考试成绩又最好。更重要的是,董志芳前段时间意外怀孕,做了流产手术,享受十五天小产假。她休息期间,英语课程由王加根兼任,因此对王加根非常感激,多次提到要感谢王加根。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她抢着发言,是不是要兑现她的承诺?

王加根的小心脏怦怦地跳着。让他大失所望的是,董志芳抛出的“砖头”并不是他,而是校长陆定国。

推荐完陆定国,董志芳怕得罪其他领导,又推荐李主任。

李主任马上笑着说:“我已经退休了,不能算数。这个名额就给小宋吧,宋双清老师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看李主任高风亮节,陆定国也说,自己一大把年纪,什么先进都当过,还是把机会让给从事一线教学工作的教师。

几个中年女教师马上跟着起哄,说先进工作者非陆校长莫属。

“鸟无头儿不飞。”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

“虽说陆校长平时对我们管理比较严格,但严师出高徒,也是为了我们好啊!”

“陆校长心直口快,有什么话讲在当面。就算是批评我们,我们心里也舒服。”

“骂我们也是为我们好,我们心里高兴着呢。”

“我以前上班总是闲得无聊,现在不知怎么搞的,事情就突然多了起来,总有做不完的工作。忙是忙一点儿,但人感觉特别充实,心情也比较痛快。还是陆校长领导有方。”

……

中年女教师们唱的唱,和的和,好不热闹!她们比赛式地讨好陆定国,说起那些肉麻的话来,丝毫也不觉得脸红。其他教师如看猴把戏一般地听她们演讲,没有发表意见。“十大金刚”个个沉默不语,完全被这场面惊呆了。

王加根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客观地讲,他也认为陆定国不错。一个在教育战线工作了三十多年的老同志,五十三岁时被委以重任,到这么一所破烂不堪的学校来工作,实在难能可贵。走马上任以来,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王加根记得,正式开学的前一天,陆定国弯着腰在办公室里一张满是灰尘的桌子上排课程表。当时,大家都在观望,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学生没到齐,教材没领回,食宿没着落,大家猜想,正式上课最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吧!但出人意料的是,当天下午,陆定国就召集全体教师开会,宣布第二天正式上课。他要求各科任教师赶紧出题目,印试卷,组织学生参加摸底考试。

那天晚上,陆定国抱了床铺盖行李到办公室,睡在拼在一起的四张办公桌上。第二天早晨七点半,就敲响了上班的钟声。

用摸底考试让教师们忙起来,就如同牵住了牛鼻子。接下来,他又马不停蹄联系教师生活方面的事情。睡在办公室的日子里,他总是天麻麻亮就起床,晚上工作到深更半夜。人们经常看到陆定国在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写写画画的身影。

有一天中午,陆定国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来到大礼堂的集体宿舍,想找个地方靠一靠。王加根当时正好在场,热情地邀请陆定国到他宿舍。陆定国说了声谢谢,把床单掀开,躺在垫絮上,两三分钟就打起了呼噜。见此情景,王加根眼眶发热,差点儿掉下了眼泪。

陆定国没有具体教学任务,属于行政管理人员。他每天的工作,除了开会、思谋、筹划、指挥、周旋、交涉以外,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当“监工”。检查教师们的教案,翻阅学生作业本,一旦发现备课不认真、改作业不仔细、作文没有按进度完成等现象,他就会召集教师们开会,点名批评那些敷衍了事、马虎从事、应付差事的人。有时,他还会围着两排教室转,站在窗外,检查各班上课时的组织纪律,看教师们讲课时的表现。

八小时之外的事情他也管。谁把公家的火砖拿到宿舍里搁箱子、放鞋子呀,谁在宿舍里偷偷摸摸地烧电炉子呀,谁晚上睡觉时没有关电灯呀,谁交给食堂的大米里面有砂子呀,他都会在校务会上唠叨一番。批评人的时候,他眼睛一会儿看地面,一会儿看房顶,一会儿看办公室里的某个物件,就是不看被批评的对象,也不看其他人,怒不可遏的样子,脸涨得通红。前段日子,他不知从哪儿了解到,涂勇代替别人参加技校招工考试,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地斥责涂勇没有教师职业道德,不配当教师,也不配教学生。勒令涂勇写检查,在全体教师大会上作检讨。

实际上,这次代考事件的始作甬者是宋双清。他为了帮助高中同学找“枪手”,先是找王加根,加根没有同意,接着就去找涂勇。

涂勇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还兴致勃勃地去参加了考试。结果,他挨批评、作检讨的时候,宋双清一直当缩头乌龟,没有出面承担责任。

对于事无巨细、婆婆妈妈的陆定国,教师们既怕又恨。大家背地里谈起他来就恨得咬牙切齿,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包括这次在评先会上拍马屁的几个女教师,也不只一次地咒“这个老东西不得好死”。但是,她们当着陆定国的面,怎么就完全换了一副嘴脸呢?为人怎么能够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每一个走上社会的人都会变得这么世故圆滑么?为什么大家要在互相欺骗中生活?如果人与人之间都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这个世界该有多么丑恶啊!当身边的人总是口是心非、尔虞我诈,我们还会有什么安全感?这样的环境该是多么令人可怕啊!

坐在脚盆里洗澡的王加根被这些问题困扰着。

对于刚刚从他这儿离开的宋双清,他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一个人。“十大金刚”中,宋双清的社会阅历最丰富,为人处世更有经验,又有“拼爹”的资本,因此深得陆定国信任。

据宋双清自己讲,陆定国正在有意识地培养他,准备让他顶替退休返聘的李主任,担任学校的教导主任。因此,尽管他所教的课程不怎么样,还是评上了年度先进工作者。

这样办事,哪儿来的公平和正义?

洗完澡之后,王加根坐到床上,拿起桌上的《红与黑》,若无其事地看起了小说。他才不愿意理睬教室里那两个不回家的女学生!在河北过暑假时,他从小幺妹马颖的身上得到启示。每当马颖调皮捣蛋的时候,大人好心相劝,她就越闹越来劲;如果大人都不理她,她反而不闹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变得非常听话。

对待小孩子就是要这样,先把道理讲清楚,如果他们不听,就臭个不理!让他们闹去。闹够了,他们自然就会消停下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王加根见外面已经完全断了光,就放下小说,拿起教室的门钥匙,走出了宿舍。

当他进入大门洞开的教室时,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黑漆漆的教室里面空无一人,没有看到那两个赌气的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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