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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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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终还是白素珍占了上风。再怎么说,加枝的户口在白沙铺——这孩子是法院判给她的。她接走加枝的理由充分着呢!

就这样,白素珍带着女儿到了宜昌市。

在分别两年多之后,母女俩终于得以团聚。

按白素珍的想法,母女团聚应该是一件非常美好而又温馨的事情,可实际情况与她的想法大相径庭。

加枝的到来,增加了她的经济负担。白素珍每月账面工资为三十七块五,其中的二十元必须作为副业款交给生产队,可支配收入仅有十七块五角钱。除了维持母女俩的基本生活需求,还得支付加枝上学的费用、大人小孩治病的费用,以及各种不可预见的开支。很快,就开始入不敷出,感觉捉襟见肘了。

万般无奈,白素珍只有拖欠生产队的副业款。生产队先是对她提出警告,接着停发了她和加枝的口粮,并扬言要下她们母女俩的户口。

经济拮据的同时,母女之间还经常发生矛盾和冲突。白素珍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在家里说一不二,要求女儿对她绝对服从,什么事情都必须听她的。而加枝性格倔强,又值青春叛逆期,自然不会对妈妈百依百顺。顶嘴,争吵,结果就招来辱骂,甚至受皮肉之苦。

白素珍来宜昌后,虽说不像在陕西时那么忙,但事务性的工作还是挺多的,加班也在所难免。遇到不能正常下班的时候,她就没办法照顾女儿的生活。好多次,加枝放学回家时,看见门上一把锁,没办法进门。左等右等不见妈妈回来,只好去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家里,蹭碗饭吃,然后直接去上学,或者在别人家里写作业……

一次这样,两次这样,次数多了,加枝就难免发牢骚。

她质问妈妈:“你既然没有能力照顾我,为什么要把我弄到宜昌来?我在王李村过得好好的,有奶奶照顾,有弟弟作伴儿,日子过得比这儿强多了。”

看到自己的好心被女儿当成驴肝肺,白素珍恼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叫骂着,把加枝狠狠打了一顿。

自此,母女之间的隔阂更深了。

正在她们感觉日子没法继续往下过的时候,生活又出现了新转机。

加枝到宜昌时十二岁,上初中一年级。同班同学中有个男生叫马杰,与她同龄。马杰的父亲是军人,基建工程兵部队某部营教导员。他妈妈患胰腺癌突然去世了,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

班主任老师对学生的家庭情况比较熟悉,就想撮合马教导员和白素珍,让他们两家人合在一起过日子。

马教导员是四川人,比白素珍大十二岁。当班主任老师来说媒时,白素珍的第一反应是不同意。自己不到三十,怎么能找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还要去帮他抚养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一个加枝就够她操心的,让她同时照料四个小孩,那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班主任老师却不屈不挠,劝说白素珍与马教导员见见面,谈过之后再作决定。

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在白素珍的工作单位,也就是她上班的打字室。马教导员还带着三岁的小儿子马军。交谈的时候,白素珍并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她一边打字,一边听马教导员自我介绍。轮到她介绍自己的情况时,她才暂时停止打字,敷衍了事地说了几句。

这次见面的时间不长,但彼此印象还不错。马教导员眼中的白素珍,完全不像农村妇女。年轻漂亮,有文化,知书达理,还会播音和打字,比城里人还要能干。如果能够娶到这个女人,那可是捡了个大便宜。白素珍眼中的老马,与之前想象中的也不一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仪表堂堂,面容和善。从交谈中可以感受到,他是个老实本分、谨小慎微、比较实在的人。

老马对白素珍一见钟情,明确地表达了希望两人共同生活的意愿,还直言不讳地道出了眼下的难处。自打妻子去世后,他既当爹又当妈,日子简直没办法过。大儿子马杰十二岁,患有尿失禁的毛病,经常尿床,被子和床单晾晒得比较勤;女儿马红刚上小学,缝补浆洗还不会自己弄,全靠大人料理;小儿子马军才三岁,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拉屎后不会揩屁股……

听过老马的絮叨,白素珍感同身深,对他们爷儿四个非常同情。不过,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她表现得还是相当谨慎。毕竟与老马仅一面之交,不了解他的为人,同情也不能代表爱情。更何况,自己还有女儿加枝,也要顾及她的感受。老马似乎看出了白素珍的心思,没有要求她马上表态,只是希望保持联系。

“就算成不了夫妻,保持同志间正常的交往也行。”老马大度地说。

白素珍笑着表示同意。

尔后他们又见过几次面,都是老马主动来找白素珍。在他的内心里,当然不希望两人一直是普通朋友关系。

一九七五年夏天,老马所在的基建工程兵部队接到命令,即将整体转移到河北省迁西县,参与“引滦入津”重要工程——潘家口水利枢纽工程建设。听到这个消息,老马非常着急。

他原来的想法,与白素珍的事情慢慢来,通过长时间的交往做到互相了解,然后不失时机地发起进攻。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现在,部队要去河北迁西,那里与湖北宜昌相隔千里。

两人想见上一面都难。

老马赶紧去找马杰的班主任老师,希望媒人再次出面,劝说白素珍与他花好月圆。

白素珍得知老马即将离开,失落之感油然而生。通过前段日子的交往,她对老马的总体印象还不错,好感与日俱增。老马听说她拖欠着生产队的副业款,比较麻烦,二话没说,就给她送来了三百块钱。

她当然不能收,但老马执意要给。并且说,就算是借给她的,帮她度过眼前的难关,等她将来有钱了,再还给他。

老马的好心相助,暂时保住了她们母女俩的口粮供应,也让她欠下了老马一笔账债和人情。现在老马要走了,她去哪儿弄三百元钱还给人家呢?还有,基建工程兵部队整体转移,部队子弟学校肯定会随同一起到河北迁西,加枝去哪儿上学读书呢?

“如果你嫁给老马,你们母女俩的户口就可以迁入部队集体户。万一加枝将来考不上大学,还有安排工作的机会。”班主任老师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竭尽全力开导和劝说白素珍。

深思熟虑之后,白素珍与女儿加枝进行了一次交谈。母女俩最终达成一致意见,决定与老马爷儿四人组成新家庭。

老马与白素珍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两家六口人就欢欢喜喜地生活在了一起。

三个月后,他们又随部队一起迁移到河北省迁西县,驻扎在一个叫洒河桥的小镇上。

部队家属区是一大片新盖的红砖瓦房,一排一排非常齐整。住宅分为两居室和三居室,独门进出,门前还有一个小院子。部队子弟学校也是新建的,小学、初中、高中各年级都有。

洒河桥是人民公社所在地,为崇山峻岭所包围,是方圆几十里内比较热闹的地方。党政机关、司法部门、学校、医院、供销社、电影院、邮局、餐馆、理发店和大大小小的工厂,真可谓“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街上每天都有农贸集市,四里八乡的农民都来这里赶集,出售或者购买新鲜蔬菜、水果等农副产品。

洒河桥距潘家口水库建设工地十公里。老马每天早出晚归,有吉普车送他上下班。老马坐着吉普车走了之后,马杰、马红和加枝就会背起书包去上学。家里只剩下白素珍和马军。她给马军穿衣服,洗脸,弄早餐。吃饱肚子后,再带着马军去农贸市场买菜。接下来的时间,马军一个人在家里或者小院子里玩,白素珍则要洗衣服、拖地、打理清洗鱼肉和蔬菜,做午饭……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平静如水,波澜不惊。这样的生活是白素珍曾经梦寐以求的,因此她觉得很幸福。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年。

一九七六年九月中旬,一封从湖北发来的电报,让他们平静的生活又掀起了波澜。

电报是白大货发来的,电文十个字:三货在汉车祸身亡,速回。

看过电报,白素珍眼睛一黑就昏过去了。老马和孩子们惊慌失措,围着她哭作一团。

白素珍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也开始号啕大哭,为苦命的三货喊冤叫屈,悲叹三弟短暂而又可怜的一生。

“三货才二十四岁啊!刚谈了女朋友,正准备结婚呢。怎么突然就死了呢?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老马坐在床沿边上,默默地流泪。他本想去向部队首长请假,和老婆一起去武汉处理三货的后事,但家里大大小小四个孩子,没有大人怎么行呢?

最后,还是让白素珍一个人回了湖北。

她在汉口火车站下车后,根据三货生前写信的地址,一路走,一路问,好不容易找到了白沙铺公社建筑队所在的建设工地。

听工友们讲过三货死亡的原因,以及这起事故处理的经过和结果,白素珍的悲伤转为愤怒。怒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她找到负责处理这起事故的公安交通管理部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要求重新处理此案。

别人的答复是:已经由死者亲属同意的处理意见不可能改变。

白素珍说,来处理丧事的两个人只是名义上的亲属,与三货没有任何抚养关系,更没有感情。

公安交通管理部门管不了这些,不予理睬。

白素珍又一路悲愤地乘车赶往白沙铺。

快到大货家门口时,她扯开嗓子申冤一样地骂开了。引得左邻右舍的人们都从家里出来看热闹,过往行人驻足围观。

白素珍骂大货黑心烂肝,榨干了三货的血汗,还把他的骨头渣子拿去变钱;她骂生母不知廉耻,一个只生不养、牲畜不如的人,竟然好意思以母亲的身份,去处理三货的丧事……

大货明知理亏,不敢还嘴。为顾大面,他还客客气气地把姐姐迎进家门。正在做月子的沙桂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抱着熟睡中的婴儿,躺靠在床上没有起身。

白素珍径直走进三货生前住过的房间,见四屉柜上摆放的骨灰坛,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开了。

平静下来之后,她又走出家门,来到熟悉的街市上。买花圈,买黑纱,买白纸,买蜡烛,买棒香,买墨汁,买毛笔。然后返回白大货家里,把三货生前的卧室布置成了灵堂。

骨灰坛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四屉柜正中央,前面是香炉,两侧是蜡烛,墙上是她亲笔写的挽联。

庄严。肃穆。一种叫人生寒的悲凉气氛。

晚上,白素珍就睡在这“灵堂”里。人去物在,触景生情。她时而痛哭流涕,时而抚摸着骨灰坛同三货讲话,或者如木雕泥塑一般地坐着发呆。白天,她要么痛哭哀号,要么大声叫骂,逼大货退出那六百元钱,去为苦命的三货申冤报仇。

白大货怎么可能退钱呢?那钱已经用来偿还了做房子的账债。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耷拉着脑袋,不表任何态。不管姐姐骂得多么难听,他都不还嘴,完全是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姐姐要他退钱,答复只有一句话,钱都还了账,他拿不出钱来。

“那钱是抚恤金,是三货的性命换来的。对三货有抚养之恩的人才有资格享有,依靠三货生活、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亲属才能使用。你是生过三货,还是养过三货?你说你是大哥,可以算作亲属,但你年纪轻轻的,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凭什么拿那钱?有什么脸面用那钱?”白素珍有理有据,咄咄逼人地质问。

大货还是一言不发。

“三货出生八个月,就被那个黑心烂肝的老母狗抛弃了,是王李村的姑妈把他抚养长大的。他最应该报答的人是姑妈。姑妈是他的养母。只有他养母才有资格得到这笔钱。你要是不退出那六百元钱,就要替三货履行赡养姑妈的义务,把姑妈接过来养老送终!”

“行。我愿意养姑妈。”白大货终于开口表态。

白素珍一怒之下就去了杨岗公社王李村,真的把她养母接到了白沙铺。随同一起来的,还有她儿子王加根。

当双耳失聪的白氏吃力地听大家解释,看大家比划,弄清楚了白素珍接她来白沙铺的意图时,又不乐意了。

“我又不是没地方住,又不是没有人养。我赖在大货这儿算怎么一回事?外人会说我是有米的叫花子。”老人家噘起干瘪的嘴巴,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再说,我也离不开加根。总不能让加根也到白沙铺来住吧!”

无论白素珍怎么劝说和解释,老人家执意要回王李村。

白素珍一筹莫展,相当为难。

“这不怪我不养姑妈,是姑妈自己不愿意来白沙铺的啊!”大货见到这情况,心里一阵暗喜,说话也有了底气。

白素珍气恼地白了他一眼,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她突然想到,如果生母不随大货一起去武汉,公安交通管理部门就没办法处理这起事故。于是,又把怒火转嫁到生母身上。她让养母暂时住在大货家里,自己带着儿子王加根,怒气冲冲地步行前往陡岗公社万安村。

就这样,王加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了外婆。

此前,关于外婆的信息,王加根都是从白素珍的咒骂声中得到的。好吃懒做,好逸恶劳,黑心烂肝,冷酷无情,蛇蝎心肠,行为放荡,臭不要脸……这就是刻在他脑子里的外婆形象。

直到他见到外婆,与外婆短暂相处之后才发现,外婆其实是个很平凡、很普通的农村妇女。身材消瘦,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皱纹,说话轻言细语,待人有礼有节,还特别勤劳。平日在生产队里出工,回家就做饭、洗衣服、扫地、喂猪、喂鸡,干各种各样的家务活。看上去,与王李村的奶奶差不多。

外婆的麻子丈夫已经不在武汉做生意了,回村与老婆一起劳动。他们还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按亲戚关系,加根应该叫他们幺舅和小姨。遗憾的是,因为陌生,他们没有办法亲热起来。

白素珍带着他来到万安村,还没进外婆的家门,就开始大声叫骂,把村子里各家各户的人都招引出来了。

加根觉得没面子,很丢人,又没办法阻止妈妈的过激行为。他只能低着头,跟着妈妈往村子里面走,一直来到外婆家门口。

外婆、继外公、幺舅和小姨都在家里,听到白素珍的叫骂都不敢回应。两个老人躲在屋里,两个年轻人出来迎接他们。无论白素珍骂得多么难听,表现得多么凶狠,家里人都装聋作哑,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白素珍说,既然大货退不出钱来,那六百元钱就应该由生母出,因为是生母“恬不知耻”地冒充三货的亲属,去武汉处理的丧事。

素珍的生母躲在房间里抹眼泪。

她应大儿子之邀,去武汉处理三儿子的丧事,又有什么错呢?何况,这本身就是一件让她非常伤心和悲痛的事情。六百元钱的抚恤金全让大货拿走了,她一分钱也没有得到,凭什么让她退钱呢?再说,就是把她的家当全部变卖光了,也不值六百元钱啊!

老人家不想与大女儿理论,只是避其锋芒,一句话也不讲。

白素珍骂她咒她,她还不声不响地烧火做饭,安排素珍母子俩晚上睡觉的地方。

白素珍在万安村闹了两天,没什么结果,只能带着儿子无功而返,重新回到白沙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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