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天气……”晚柠低喃,眸色渐黯,“你如何说的?”
“因官银粮食是从江南等地运送,出发时天气渐暖,天朗气清。一路向北,天气骤冷,风雪愈盛,气候反复无常。尤到宋州之时,更是寒风凛冽,连绵雪雨,寒霜扑面而来吹得人瑟缩难耐,河面结了厚厚冰层。正因如此,方在宋州多停几日,待冰融化,不然早已出发,说不准能早些……发现。”
晚柠闻言陷入沉思,她弄不清其中关窍,可上任钦差遭刺杀定是察觉真相,想来这些消息中有他们不曾察觉问题。张泽不欲打扰她,开口询问赵镖头道,“那听完你言语,那位钦差是何神情?”
仔细回忆一番,赵镖头摇头道,“实是记不清了,但应没太大反应,不然我定有记忆。”
得此答案,张泽倒不沮丧,那位钦差亦四十余岁,颇有城府,哪里能叫赵镖头看出问题。因再问不出情况,二人遂告辞离开,临走前张泽提醒衙役多加派人手,以防有刺客潜入杀人。
走至门口,好似又要下雪,天空阴霾密布,风刮得树枝哗哗作响,压抑沉闷,晚柠驻足望天,眉宇间忧色越深,直盯着乌云翻滚。张泽见状,安抚道,“水衡莫急,虽一时摸不着门道,但已府尹司直二人本事,迟早找着问题关键。”
“我担忧的并非这个,你瞧,又要下雪了,现已临近四月,按理说春雨飘扬,天气回暖才是。”晚柠轻叹口气,忧愁满怀,“河北道处遭遇冻灾瘟疫,本就艰难,这朝廷救济迟迟不到,再逢风雪,不知又要死伤多少百姓。”
就是勉强度过,这耕种之事又如何是好?耽搁了农耕,怕是好些百姓交不出秋税,一时间,晚柠心里五味杂陈,愁绪丛生。张泽见她忧愁,便笑道,“陛下圣明,又有清宁真人相助,必会将冻饿之苦、与那疫病之劫减缓许多,水衡你且放宽心才是。”
不放心又能如何,晚柠痛恨自个儿无能,可不愿叫他人担忧,只浅浅一笑,不予置评。张泽见她这般模样,本想再说些甚,却遭一阵嘈杂打断,二人疑惑望去,见诸多百姓围在一处,议论纷纷,喧闹热闹。
晚柠不喜热闹,本欲直接离去,然张泽遥遥指了指那处,要过去一瞧,她便顺从跟随。人潮涌动,挤得几人喘不过气,晚柠不由皱眉,示意护卫帮忙疏通,才堪堪挤到人群最前端,得见里头情形。
只见里头站了一?鹤发童颜道长,手执拂尘,身穿道袍,周身仙气缭绕,仿若世外高人。道长身侧立了数位徒弟,皆是二十来岁模样,衣饰简朴,却也干净整洁,每人手捧一碗盏。那道长拂尘一挥,轻扫碗盏,里头白水登时变得碧绿澄澈,又浸了张符纸,符纸顷刻融化,将碧绿染成淡褐浑浊,闻着药香四溢,沁人心扉。
“好生神奇。”晚柠暗暗嘀咕道,不由想起苏凌,那等仙姿佚貌、不染纤尘人物,倒比眼前道士更像仙人。这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却如藤蔓缠绕她心中,久久不散,直被张泽拽住袖子,她才恍惚惊觉自己失态,忙收敛心神,退到一旁。
此次骚动并未打扰道长,他再一拂手中拂尘,药气四散,单闻着就令人精神一振,心旷神怡,只觉全身疲惫尽去。随即道长将那符水喂与一老者,老者原先奄奄一息,咳嗽不止,满身冻伤躺于担架之上,吃下符水片刻,脸颊便红润了许多,苍白嘴唇泛青,竟慢慢恢复血色。
百姓们欢呼雀跃,赞他真仙人也,纷纷拜倒在地,虔诚叩首,争先恐后上前讨药。道长受了礼,含笑点头,“众位请勿拥挤,贫道会一一分派。”他声音温和悦耳,带着慈祥,不紧不慢,徐徐说道,“此乃救命良药,每服用一碗,体内积累寒毒便祛除少许,一旦全部驱逐,便可痊愈。”
说罢又重复先前行止,旁儿弟子则将符水下发,眼见这人群愈发沸腾,张泽随意找了一大汉打探情况,那大汉仔细打量一番,笑道,“郎君不是本乡人吧,不然怎能不知咱宋州赫赫有名的丘仙师……”
大汉絮絮叨叨说了好些,颠三倒四,到底叫晚柠听明白了,那道长姓丘,道号诚元子,乃是灵济观观主,时常义诊施药,在宋州颇得敬重。可谓是无人不知——就不是信徒,能得个看诊机会亦是好的,要知普通百姓身无余钱,一场小病足以叫一家子倾家荡产。
“丘仙师心肠好,每逢大雪就义诊发送药材,叫人不至活活冻病死,可比官衙有用的多。”大汉呸了声,面露鄙夷,“官老爷们只晓贪图享乐,不想百姓疾苦,不顾咱们死活,忒没心肝了。”
“这话如何说?”张泽不解询问,他瞧着郁晋能力是略有平庸,可说不上昏庸渎职,反有几分鞠躬尽瘁。
大汉人瞅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听闻不成,那洛州出了雪灾,死了不知多少人,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官员却不曾赈济,甚至还封了城,任凭百姓饿死街头。唉,可怜呐。”
“万般皆苦,是可怜。”张泽叹息,又不住往运河处瞧,朝堂救济钱粮在何处,还不卡在宋州,官银失窃,官粮倒暂且无事,可这不查清谁敢动。毕竟这官粮同丢了,再运就不知到何时,要死多少人。
但有一事叫他们不明,虽说朝堂救济尚且未到,可这州县粮仓中粮食堆积,按律当是发放百姓。未必能撑多久,但这一月想来能撑过,晚柠不信在麟嘉帝如此关注下,还有人敢侵吞这救命粮,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坐到能侵吞州县粮仓粮食的,多少是四五品官员,赚银子机会极多,谁愿为这点钱粮舍了满家性命。故晚柠眉心微蹙,似是不经意询问,“这消息是何处来得,我们兄妹一路行来竟不曾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