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得辛尧眼眸黯淡,叫得萦思心头一跳,忧心是自个说错话,不知如何补救时,听到辛尧轻声道,“我已无家人,父母都已逝世,除去一出嫁姐姐外,孑然一身,如何归家?”
萦思怔住,心中五味杂陈,竟不晓得该如何劝慰。瞧着她模样,辛尧似有一吐为快之心,轻声道,“你可愿听听我过往?”
萦思颔首,示意他尽可畅所欲言,辛尧垂目,低声诉说过往,他原也是定州人,麟嘉帝思他身份好办事,便将派了此处。他也想着来祭奠义父母——他并非父母亲生,说是冬日被遗弃于林中。
那年他仿若刚出生,天寒地冻晓他在林中活不下去,就将他带入家中。义父母本是厚道人,家中稍有余财,名下几个庄田收成颇丰,日子过得也安稳富足。
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却有一桩不足,膝下唯一女,义母生产时伤了身,再不能生养。而义父对义母情深义重,不愿另娶,或纳外室,这般一来就有问题,他们是族中最富者,这家财无人继承就引来诸多觊觎。
二人生恐自个儿死后,女儿无依无靠,被人欺辱都无处诉苦,可若从了兄弟心思过继侄子,心头又觉不好。因幺女性情刚烈,与几个兄弟相处不好,且就叔伯家兄弟都是记事的,晓得亲生父母,哪会善待他们女儿?
因此,二人迟疑不断,终是舍不得让幺女受苦,恰巧捡着辛尧,打了主意将他收做养子,随了他们姓氏,想着好歹女儿日后有个依靠。
辛家他人都是不愿,这过继还能继承家业,这收养可无这般好处,到时辛父辛母一去,家产要被朝廷收回,这叫他们如何愿意。偏辛父辛母,任是闹到难看境地,都坚持要收养辛尧,不肯改变主意,众兄弟心中恼恨,却拿他二老无法,只得作罢。
兼之二人家教很好,辛尧自小就极有孝心,虽年少,却懂事得很,又为人聪慧,勤勉刻苦,见过辛家人无理取闹,暗暗发誓要出人头地,叫义父母风光荣耀,如此才能报答恩德。
偏世事难料,辛母生产以来体弱多病,缠绵床榻,在辛尧长姐出嫁一年就逝了,自此辛父身子就断断续续不大好,只硬撑口气,直至辛尧高中之日,含笑而逝。死前,将家财一为二,交予两个儿女。这其实并不大公平,因辛娘子出嫁时,已带了一半家财为嫁妆。
辛父辛母虽信任辛尧品行,到底疼爱女儿,怕人心易变,给了女儿保障。有这份钱财,纵是日后夫君变心,辛尧薄凉忘恩,女儿不至于无依无靠,总归还有一条退路。
彼时,有不少人在辛尧耳边嚼舌根,皆被辛尧顶了回去,他自幼与长姐感情深厚,哪会在意这些许钱财。且义父母担忧在他眼中不无道理,再说这份家财本是义父母挣下,想如何安排是义父母权力,他无需置喙。
甚至将自个儿那份全给了长姐,他已高中,有官员俸禄,饿不着。比起自己,他更担忧长姐,姐夫是他与义父细细挑得,当初瞧着好,谁知日后事,多些倚仗总没坏处,在婆家也更能说得上话。
辛娘子感动弟弟心志不变,对辛尧也越发疼爱,姐弟俩感情极佳。然辛娘子是出嫁了的,辛尧姐弟相称,但与她并无血缘关系,时常见面惹来闲言碎语可不好,毕竟辛尧丧妻后尚未娶亲。
这也是辛娘子担忧处,前儿辛尧一心苦读,倒在父母命下娶了一妻,可不曾有子嗣,后又遇着孝期,好容易出了孝,这妻室又因病亡故。这身旁没个儿知冷知热的人儿,辛娘子可不着急上火。
偏辛尧一时无心情爱,家中又无其他长辈能张罗婚事,叫辛娘子很是愁眉,时常劝说,说烦了辛尧也想着选个端庄得体的,糊弄过去,未等实施就领了这次差事。
这些事儿,辛尧当不会都与萦思说,就挑了几件简单说了些。萦思听得认真,不由想起自己事来,神色复杂,心里百转千回,“有些冒昧,但郎君可想寻亲生爹娘?”
“我不晓得。”辛尧摇头叹息,“爹娘捡到我时,是三十年前腊月,正是战乱之际,除去绣了尧字襁褓,别无其它。不知是逃难路上扔的,或是遭遇不测,就留我一人的,连名讳都无,如何找得着……我权当义父义母为亲爹娘。”
萦思明白辛尧心中忐忑,既怕是被爹娘主动抛弃,又怕对方早已遇不测,如此反复下,干脆不去寻觅,免得徒增痛苦。就这般轻叹声,萦思不再多言,为辛尧倒了杯温水,静静坐在他身侧陪伴。
辛尧应声,饮了水,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看着旁边女子不知为何,心念猛地一动,他从未有这般感觉,也不清楚因何而其。只顺心意道,“此次差事办完后,我欲回安喜,虽说当初高中时祭过次,总归还是想再去见见……”
姑娘可愿与我同行,后头的话并无说出口,辛尧就咽下,只感疑惑,他为何要这般说。明明会坏了姑娘名誉,怎就鬼迷心窍了?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猛然听得萦思若有所思道,“郎君家住安喜?”
“不错。”辛尧颔首原欲说些甚,还未出口,穆氏从门外走进,后头还有掌柜的,二人笑吟吟道,“该用晚膳了,郎君姑娘可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