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茶盏饮两口,又慢慢放下,言汐蹙眉道,“虽说如此,我又岂能放下心来……”
一言未完,似云回了来,一问果然无事,言汐稍松口气,又不住担忧,麟嘉帝此举有失偏颇,恐朝堂闹腾,心绪纷繁好一会儿,复又问,“阿爹处如何?”
“德禄内侍道陛下心情尚可……陛下晓得公主回宫,留了苏府尹于宫中用膳,并让德禄内侍传旨。德禄内侍瞧见婢子,便让婢子传话。”似云悄声道,果见言汐眼眸一亮,忙令人挑选衣衫。
选了半晌,言汐着件浅紫织金锦绣双凤纹广袖曳地裙,外罩银狐斗篷。腰封坠玉,衬出盈盈纤腰。簪朵小巧赤金花珠,鬓发垂下,耳坠红珊瑚滴珠,颈项上围银镶边镂空金缕带,缀一串米粒大小珍珠璎珞。与平常清淡素雅不同,言汐穿金戴玉,愈显倾城雅致,整装完毕,又梳妆打扮一番,方才出殿。
言汐一到,便引来太监通禀,麟嘉帝闻得爱女前来,哪管其他,忙整理面色,不等言汐行礼就招手道,“阿潋,来阿爹这儿来。”
语调温柔,态度亲昵,竟是一副慈父姿态。言汐依言上前,福身道,“阿潋给阿爹请安。”
拉住人,细细叮嘱了番,生怕言汐受了委屈。麟嘉帝并非强颜欢笑,而真当心情不错,莫瞧季安言语莽撞,其人心里明白,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故此次入宫并非苏离之事,而为劝诫他万不可服用丹药。
丹药含毒,麟嘉帝通读史书自是明白,然明白是一回,做又是一回,他已快五旬的人,身子逐渐不爽利,旧伤复发,独那丹药可安抚些许。极认真敷衍季安后,想着幺女,命苏离留下用饭。
再去唤了言汐与自个儿两位嫡子,一如往常吃顿家宴,不提言汐俯在麟嘉帝膝上逗趣,说是见太子与越王联袂而至,麟嘉帝便是眉目含笑,拉嫡子幼女,与苏离这外人,热热闹闹吃了顿晚膳。众人举止毫无尴尬,再看他们熟络模样,显也非头次。而苏离被强留宫中一日,翌日方护送言汐回京兆府。彼时京兆府中,崔朔早已等在里头。
他虽因大理寺之事,一阵忙碌,却不曾忘记自个儿弟弟之事,查到些许线索,急急捉人前来。熟料苏离不在,谢羽命人将疑犯压入牢中审问,再细细探听前因后果,弄清些许后片刻,见得苏离引言汐进来,忙上前将始末一一说明。
这事说来简单,犯案皆是几家下人奴仆,面上是无关系,这里头则可细细说道。都道京都官宦瓜葛凌乱,瞧着无关两家亦能数出联系。今儿送个贺礼,明而还副字画,一来二去,几家奴仆也熟络起来,时常在一处吃酒。有日酒吃的实是多了些,不知谁起得头,谈起常儿日子难过。
官宦家下人,比那平头百姓要好上许多,绫罗绸缎是有的穿,金银珠宝是有的得,稀罕玩意儿更是见不少。然人心难测,家中郎君姑娘个个骄奢淫逸、挥金如土,一个镯子能抵他们二三年俸禄,心里头便生了不忿。
一不忿,又连带出许多歪斜念头来,几人私下语语,商量起计谋。为奴十几年,府中沾亲带故,私藏一二不难,放眼瞧那几刁奴,哪个不是上千上万两身家,却尤嫌不足,瞧上库房之物。
收入库房物设,自是珍奇,价值千金,也偶有奴婢贪心,偷摸小而少用之物,至他处贩卖。这等事儿,各家少不得几件,晚柠心头亦清楚,多少瞧那数十年辛苦,故家中主人权当不知罢了,哪曾见过这般大胆之辈,昧下上万金银,诬陷郎君。
自个儿做过甚,自个儿清楚,几人心头发虚,自主家报案来更是如此。幸有一人想起,他姨母的侄儿于京兆府中为吏,特特许了半成所得,求其传递消息,保全性命。
刘书吏到底读书识字,听得这事后,思虑半晌,定下嫁祸之计。这世上无甚事可永远瞒着,独独造出一真相,方能叫人不再追查。何况刘书吏也明了,这几家府上皆是有子孙不肖,言语行为再放肆不过,为保全名声,府上亦不敢宣扬,只得暗中吞下苦水。
但有一桩,刘书吏未曾料到,这些子奴仆读书不多,见库中金器璀璨,选得皆是这般。哪知那普通字画瓷器不怎起眼,却是无价之宝,千金难求之物,倒使这无错漏计策露了形迹。
晚柠初时去王助教府上,见那琉璃灯座尚在,反失了鎏金香炉,就知不对。再瞧两尊白玉麒麟,库房那尊玉质镂空麒麟雕,分明是一等一摆件,比失窃那尊价高一辈不止。若府中郎君所为,如何辨别不出何等更贵,偷盗之事都有为,又何必犹疑。
这念头一闪而逝,在晚柠心头留了影,她不欲多作揣测,径直寻了众人表明,原以为苏离会再查,谁想交与了崔朔。比之苏离,崔朔乃世家子弟,私下污秽很是了解,先叫人细细查访,再下令重金悬赏,若是自首,能免得罪责。
果不过两日,就有一女婢前来告发,那女婢模样娇俏,极受府中下人喜爱,其中就有犯案的一位。那人心悦于她,眼瞧女婢年岁到了,生怕她被指给旁人,就漏出一两丝来,好叫她晓得自个儿家财万贯,定不会苦着她。
然那女婢,本不喜他,闻得他所做龌蹉事,惊骇万分,暗暗镇定许久。明面上哄着稳住那人,私下去寻了崔朔,将事告知。女婢本是服侍崔家娘子的,世家手段眼里瞧得清楚,一点儿不信犯案之人能全身而退,生怕被连累一并发卖,故而当机立断,以求保全自身。
崔朔行止迅速,自己府中几个早早扣下,其他府上亦张口要了,消息丝毫未透出去。讲道此处,谢羽稍一迟疑,婉转道,“话虽如此,恐几家做主的心里头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