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晓得羞愧。”虞参冷笑道,他的弟子他如何不知,论文采王旻是他弟子中拔尖的。偏随性洒脱,厌恶功名利禄,这便罢了,他并非苛求之人,也喜王旻灵动跳脱,时有佳句流露。然王旻自持才高八斗,为求不中,竟屡屡为他人答卷,致使他人得中,自己未中,代人捉刀之名反是愈大了。
这让虞参如何不恼,甚是痛心疾首,“你帮他人作伪,现如此说出,圣贤之言可曾记得……”
晚柠在边上瞧得津津有味,若非春闺结束,学子鱼贯而出叫王旻脱了困,不知需得训斥多久。幸是结束,众人皆瞧向那处,今年初春比往日热些,并无春雪,却仍是寒风呼啸,数人出来都觉再世为人。
晚柠赶忙迎上,给王晟递去厚厚的狐裘披肩,烫手暖炉,“阿娘在家中熬了姜汤,天寒地冻的,三哥早些回去才是。”
王晟望了眼自家马车,又见王旻虞参二人,似在交谈,遂上前拜见,“二哥,虞县公。”
虞参捋着长须,“少煊来了,我原担忧你撑不住春闺寒冷,现瞧你神清气爽,精神奕奕,我倒是放心了。想来以你文采,无甚例外是能榜上有名的。”
王晟谦虚笑笑,并不应承,“学生愚钝,自当用心读书,方不辜负父母恩典,虞县公谬赞了。”
虞参摇头叹息,“不是谬赞,是你本该如此,不骄不躁,勤奋苦读,才能成大器。你大伯二哥常说你资质极好,只需稍稍用心,必然是榜上有名之人。”
王晟微笑点头,不多做纠缠,拱手告辞,上了马车。马蹄哒哒声响起,晚柠王旻随后上车,扬鞭驾车而行。
疾驰到了家中,杨氏迎上前来,见儿子蓬头垢面,满眼血丝,心疼不已。忙吩咐下人备水,又奉上提前准备姜汤,“快喝碗姜汤,驱驱寒气。”
未曾提起科考如何,除去王祉王祁二人询问所答外,无一人敢问,生怕榜上无名刺激了王晟。而王祉王祁瞧见王晟所写答案,不禁点头,文章峥嵘初显,且有王氏家族为盾,定是能中的。
然此些言语,晚柠不知,虽笃信王晟才华,却略有不安,不敢在王晟面前表现,只好到京兆府中搔首踟蹰。因近些时候无甚事来,苏离便随她去,偶有晓儿安慰,偏晚柠心七上八下,总也静不下来。
却在这时,有一官员闹上门来,犹记这日原是晴空万里,昨儿刚下了雨,倒冷了些,晚柠坐里头算着日子,想是快放榜了。哪知外面一阵吵闹,出去一瞧,见个穿浅绿官袍,佩银带的官员在那大哭,后头跟了两个英挺少年,及些许护院女婢。
晚柠轻问才知,面前之人姓宋,名德运,位任尚书都事,从七品,前来报案的。他膝下幼女,昨日竟命丧家中,儿婿早起发现,当即闹了开来,他膝下独一双儿女,现幼女命丧,焉能不痛。
牵扯官宦,苏离不禁心烦,面上仍照寻常一样,询问历程。宋德运到底为官多年,初时哭泣后已冷静下来,众人这才知晓始末。
宋德运早年丧妻,独留一双儿女,后娶妻室卞氏未有子嗣,只专心与他一道将儿女拉扯成人,以求老有所依。虽职小位卑,但多年下来也有了一不错屋舍,些许积蓄,便操心起儿女婚事来。
几经挑选,宋德运为长子定了梁氏女梁伊,这梁伊父亲乃八品监察御史,与宋德运同朝为官,颇有来往。又见梁伊如花似玉,文静端庄,卞氏极为喜欢,遂同意了这门亲事。
待梁伊嫁来,夫妇感情融洽,婆媳相敬如宾。儿子儿媳生活平顺,宋德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便专心于幼女婚事。同是千挑万选,选了七品太常博士之子广宿。
眼瞧女儿红妆出嫁,宋德运悲喜交加,女婿、媳妇都是他深思熟虑下选的,模样周正,名声也好。想是无愧亡妻嘱托,只等女儿、儿媳添孙,他亦好享享含饴弄孙之福,岂料天不遂人愿,没等抱孙,女儿便遭难了。
便在昨日,女儿女婿来宋家小住,广宿与宋德运长子宋博在厅中饮酒,同喝得酩酊大醉。被仆役扶进厢房歇息,而宋氏女宋瑗自幼与继母感情极佳,侍候了其半日方睡在嫂子房内,嫂子梁伊则为照顾宋博,一道歇在了客房中。
谁知夜半三更,广宿醉卧床榻,睡梦间若眠若醒,隐约听见哭声。猛然惊醒后是惴惴不安,忙唤人寻妻子去,却发觉宋瑗躺在床榻上,脖颈处一片青紫,死状凄惨,胸口一滩鲜红的血迹,染红锦被,分外吓人。
广宿跌坐在地,面色惨白,不知所措。宋德运闻讯赶来,女儿尸体已凉透,只余一具僵硬的尸身。宋德运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幸有宋博支撑清醒,先是唤来医匠看诊宋德运,后将守夜的丫鬟婆子缚了,关押在柴房,等候发落。
宋德运醒后,整个人憔悴不堪,仿佛老了十岁,却定要为爱女讨个公道。现直带人闹上京兆府,将事件始末说了个明白,不求其它,独要苏离将真相查明。若不能,便拼此官不做,亦是要告苏离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