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竹一刀杀人,心下却是平静的,直是剥了衣物,取出值钱东西分上一分,泰半交予与善静同住的空安,要其明日一早藏到善静私房中来。剩余的藏在善静净室处香樟树根下,并偷藏了枚直属善静的木令,想若审案官员起疑心,就哄他寻到此处,届时善静纵有千般手段,也定是脱不得罪的。
待一切布置完毕,她揪住陈七斤,要其一起处置尸身,这些人里她最不信陈七斤,哪里容他干净。照陈律,残害尸身、弃尸至江湖水中的,皆按“斗杀”罪减一等处罚,即流三千里地。
同做出此等事来,陈七斤自无退路,一心绑在空竹船上,替其伪证。至于他如何得知善静身上信息,多因空安,空安和善静同住,善静沐浴之时,曾要空安送过衣物,那时空安眼尖瞧见了背后黑痣,特特告诉了陈七斤。
旁人想不得这点,只会说陈七斤知善静身上标记,二人定是有私情的,陈七斤又因自个儿同犯的罪,哪敢反驳,生生受了这罪名。杖责一百总比流放千里好些,实不行,花些银子,或分批打了,或直接赎买,也不成什大问题。
虽并非无其它方法,然空竹怜香惜玉,哪舍得慧同师徒受苦,便选陈七斤受罪。
事也亦如空竹所料,苏离未曾判下定词,却是令晚柠前来一探,查验事实。晚柠心思玲珑剔透不假,恐后有行事,未曾出现在慧同几人面前;然空竹同是不差,早早打听了京兆府名号,甚至在外头蹲点,就是为一睹京兆府众人模样。因而,晚柠一到拂灵庵,空竹便晓得她身份,却是装作不知。
又叮嘱空安、空观,要二人将所编造之事,小心告知晚柠。晚柠再如何推敲此中关窍,终究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儿,未察觉此中异样。以防自己有没瞧清的,每来个客,那戏都要空观她们都在后头漫不经心下上演番,直至苏离下判论。
不曾想,她瞒过了晚柠,却没瞒过苏离,苏离只是不曾言语,暗地又派了人来。直至方才,空竹都未想到,晓儿是苏离之人,那般的绝色,一眼便引人注目之者,如何与众目睽睽下探查消息的,真真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
空竹心下冷得荒芜,便有了决断,于苏离问话用刑毫不在意。说实在的,她本不是遵纪守法之人,在梅家不曾有罪,只因想些什么,要些什么,家中兄长会为其办妥,才有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梅家大姑娘。
她到底如何之想,苏离并无兴趣探知,有也不过是在一片哭叫声中,空竹镇定的过于显眼,或是说太过沉稳。令苏离想不透彻,想不透彻便不再细想,证据确凿,只是按律宣判罢了。
尤记当时,莫家人哭声震天,纵是判好回到里头,呜咽之声仍似回荡耳边,叫晚柠心头难受。她强撑起笑容来,朝苏离说道,“府尹神机妙算,寒姑娘慧心玲珑,竟料到发现拂灵庵不对。倒是属下糊涂,未能及时察觉不妥。”
“你这是夸错人了。”晓儿笑得温柔,眸光微闪,“纵我再聪慧,也实是引人注目。这些子事情,原是毕娘子查探出来的。”
“毕娘子?”晚柠吃了一惊,不知其何人也。经时孟晓儿解释,方晓得这毕娘子乃毕逸淳之妻,正是先前与晓儿一道前往的妇人。
莫看她面容端庄,气度干练,却也是个不凡的。这毕娘子本姓钱名慧,同是江湖侠女,武艺高强。与毕逸淳夫妻恩爱,膝下孕有一双儿女,有了儿女便思安定,夫妻二人才退隐江湖,于苏离麾下做一官吏。
初时莫锦案发,苏离心觉不对,又有晓儿任性要去,不由无奈亲自请了钱慧,一是保障晓儿安危,二则为探始末。晓儿风华眩目,引得万人注意,在此之时,恰是钱慧行动最佳机会。
钱慧轻功尚可且是女流之辈,自是轻易追踪,游荡佛堂。她能察觉问题,正是空竹太过小心缘故,见那空安、空观嘴中反复就一件事,如何不知其中有诈。便是报于苏离,由柳修毕逸淳二人多加走访询问,大致拼出事情后做了这计。
“虽说计策老而有用,总得瞧人性子才是。”苏离平淡说道,若心机深沉之辈,莫说几日,就是几年都未必有错漏。可或急躁,或自傲的普通常人,就没那般多的耐心城府了。
说这话时,甚至瞧了眼晚柠,晚柠又是一惊,明白先前自个儿的不屑被苏离看了去。她不免脸上发热,忙低下头来,苏离并非斤斤计较之辈,更不曾放心上,只随意想起,便提了句,提完后偏头望向晓儿,“你何时回去?”
“我要在这呆好些时候。”晓儿不假思索道,面上同无甚表情,“府衙环境不差,毕娘子心灵手巧,百里公的酒更是香飘十里……况府尹您都住的得,我又如何住不得?”
苏离不由摇头,“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