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爱理现在真想一脚蹬死他算了,吉洛兰最好是给他买了保险。但刚动弹一下,糸师冴就早有预料地侧压用脚背别住她无法轻易动弹。
她倒是可以用点力气挣脱,那就没办法安静收场了,凛绝对会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如果一开始她没随便乱说,被发现也无所谓,在她已经喊过一次狼来了的情况下,又暴露了桌子底下的交锋……唯独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打为跟他一派啊。
怎么?说出来啊。糸师冴不为所动的神情很明显在传递这个信息。既然她自己先编出来的,那帮她实现也不是不行,现在又不出声了。
她说那么些,不过就是开诚布公地拖着所有人把过家家继续玩下去而已。
与明石爱理相识多年,糸师冴早就掌握到了跟其有效沟通的精髓:别完全听信她说的话,只看她究竟做了什么。就比如——朋友和仇敌他就不说了,血亲……那她模仿和代入的是谁?她软弱迟钝的爹还是追逐自由的妈,又或者是行事讲究体面跟亲生儿子都无意识保持距离的糸师夫妇?她到底能从中学到什么好东西。
而恋人又是个什么玩意。她恋过么?张嘴就乱扯。她有把他和凛当成是异性……都不说是异性了,有没有当成是独立的人?这个并非是他退一步退得太远。十二岁的明石爱理会因为没有地方可以倚靠,环顾一周单脚跳过来,光脚踩上他的膝盖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穿好球袜,说着我先去热身了走出更衣室,那时他就完全认识到了这一点。糸师凛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替她辩解,情急之下连孩童时期的昵称都重出江湖,哥哥,aka只是有点没有边界感,不是故意的……
是个屁的边界感问题。糸师冴阴沉着脸,兄弟姐妹,亲如手足,她也的确字面意义地把他和凛当成了手足——她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或者是说她把一部分的自己投射到兄弟二人身上,又赋予了新的身份,来满足她的愿望。人用自己的左手摸右手怎么可能会感觉到不自在。
到了十七岁的明石爱理仍然对他的触碰和靠近毫无认知,无论是近距离下对视的沉默还是桌子底下旖旎地摩擦都没催生出任何别样的情绪,既不是反感也不是羞涩。就好像什么都不是。
这种异于常人的脑回路不是一天两天能纠正过来的,他也纠正不了,默认就默认吧,反过来明石爱理也成了构成糸师冴的一部分。他们的确是如她所言的那般在哪里都不会分开,变成什么样都是对方的最终选择。毕竟人该如何剥离自我?
爱?——爱。糸师冴并不着急,不知道明石爱理反而在急着下什么定义,她哪里是弄懂了这些的模样。就把这当成是爱吧,她给出的不过就是她想要的。
那么原样奉还他也会。
明石爱理被糸师冴看得毛骨悚然,鬼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腹诽暴露的话这跟当场纵火也没有区别。糸师冴在这里跟她置什么气?随便怎么想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没有惹毛他的元素吧?每次生气既不肯承认又不说自己在气什么,这种人有一个就很烦了,旁边还有一个小号。两兄弟一点也不像她一样好搞定……想着想着脾气上来了,她干脆直接并腿夹住他越界的脚,纠缠而已,有本事就跟她在这耗一整个晚上。明石爱理伸手把他不久前嫌弃推开的佐餐面包重新推回到人面前,假笑着说:“世界第一那不得多吃一点。”
两个人对上视线,空气中几乎要溅出火花来。
“……想要什么。”
糸师凛短促地说:“想要什么我会自己拿到手的。”
他感到不适。不知道是因为这两人说不到两句又快要自顾自地吵起来,还是因为平局后明石爱理一手造就的像是生日许愿般的场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他难堪地感觉到了无力。旧事重提,似是一桶冷水浇下。说实话他宁愿明石爱理不爱任何人,别爱任何人……哪怕对方是他和哥哥。上一次明石爱理提及爱这个字眼,没多久就选择离开镰仓去了东京,现在她又要去哪里?
可他们现在平静地坐在一张餐桌前……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不会发生一样。
糸师凛想要的很简单——他想要一切回到过去,又或者是推翻打碎所有的东西,这两条道路都会让糸师凛重新成为“糸师凛”。这样的回答在轻而易举就接受了变化往前走的两人面前,实在无法说出口。
这事糸师凛压根不指望从明石爱理那里得到理解,她是一个过于宽容的人,听完说不定沉默半晌会反过来干巴巴地安慰他你哥只是换了个位置踢球,又不是换了个性别。没关系的。他甚至能想象出明石爱理说出这种话时的表情。
然后这两个人又会吵起来……!糸师凛咬牙,手上忍不住加重了力道,叉子在餐盘上重重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明石爱理有点担心,“没问题么?小凛,你看起来快要吐了。不舒服的话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肠胃脆弱这事还带传染的?柴田早见压根没有见过糸师凛啊。也许是今天确实太累了吧,所有人都结结实实跑了两个小时,我牙丸下场都是被乌旅人和蚁生十兵卫一人一边架下去的,他整场跑前跑后的,累也是应该。明石爱理的视线落在糸师凛脸侧的淤青上,好像是挡球时挨了一下,微微肿起的样子看着就痛,亏他还能漠然地一口一口吃下去,像是在生嚼谁的肉一样。
糸师冴也多看了他两眼,确实如明石爱理所说糸师凛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这小子今天一天下来表情都跟这差不多,说不好是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今日休战。
一个姿势维持太久腿都麻了。幸好有桌布的遮挡,明石爱理和糸师冴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各自活动了一番脚腕。
等电梯的时候糸师冴给吉洛兰打了个电话,他就在不远的地方随便转转,接到讯息过来接人的速度也快。
明石家离市中心还有点距离,这里离糸师冴住的酒店更近,糸师冴没丝毫废话地就决定先把这俩给送回去再说。U20是当晚解散聚餐后各回各家,但蓝色监狱的众人因为交通不便,还会在山上再住一晚,糸师凛实际上是明石爱理帮他做的担保(帝襟杏里刚哭过,红着眼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行了),提前请假出来的,同样因为太晚的原因需要在明石家留宿。
说到这事……
糸师冴:“那个人已经回去了?”
明石爱理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指明石斋一,话说这个用语也太随意了吧。不过他对不乱茑都是面无表情地直接喊秃驴,这样想应该还算是挺礼貌的。
明石爱理解释道:“老爸他本来想开车来接我的。但我说跟你们先约好了一起吃夜宵,让他先走,他好像又哭了,然后看台认识的球迷就把他拉去酒馆一起喝酒了。”
“刚刚他还给我发了消息和照片,醉得好厉害,和乱码一样诶……嗯?没事的,小问题。老爸是个成年人了,他能处理大部分突发情况的。”
……听这描述感觉并不是没事的样子。糸师凛即使对明石斋一印象极差,也忍不住这样想。
糸师冴关注点在其他地方:“他今晚回不去,那就只有你们两个在家。”
明石爱理嗯了声说她带了钥匙的,说完被糸师冴盯着看了几秒,她悟了:“放心,我又不会吃人。”
糸师冴无语,又瞄了眼糸师凛。他心烦意乱的样子估计也翻不出什么花,还不如考虑明石爱理先爆雷的可能性。
早点休息。他说。明石爱理感到莫名其妙,她回去不早点休息还能干嘛,应了之后又说提前一点把他们放下车,走几步呼吸新鲜空气缓缓——小凛不是想吐么?
糸师凛摇头,他没那么脆弱,更何况明石爱理刚刚就在喊冷,那还在外面吃西北风干嘛。
她什么时候喊过冷了……哦。
明石爱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