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爱理无聊得快要死掉了。
她以为加入计划成为协助人员,过程大概就像是“大家好久不见!”“哦!是你啊!”这样。联系完杏里小姐之后,就拉着老爸签了对面传真过来的知情书,当天傍晚背着包就上了帝襟杏里的车。
蓝色监狱大楼修在远郊的山上,开车过去也需要一段时间。明石爱理坐在副驾驶,和帝襟杏里对视一眼,两人断断续续在网上聊了几天,真人再次面对面的时候居然有种网友见面的感觉。
天色渐渐变暗,帝襟杏里留神后视镜,打开了远光灯。蜿蜒的山路在颤抖的冷白色灯柱中显现,像是探险游戏的第一视角,明石爱理身体前倾趴在车窗上盯着外面。
黑漆漆一片有什么好看的呢?帝襟杏里想,开口说:“这段路你可以把车窗打开哦。”
明石爱理:“但是会冷的吧。”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份了,走在路上寒风无孔不入地往衣服缝隙里钻。御影玲王严阵以待预防感冒,一个月前就逼着爱理发誓每天裹得严严实实,她真的照做,现在围的这条围巾还是从糸师冴脖子上新鲜薅来的。山上的温度本来就比市区低,再开车窗怕是能把人吹成冰棍。
“说的也是。”帝襟杏里说,“马上就快到了。”
然而明石爱理没想到的是进去之后收手机这项决策不光是针对参加集训的人员,连她这种辅助人员也包括在其中。
她深吸一口气,半天才接受了这一结局,只是说自己得给经常联系的朋友们解释一声。
帝襟杏里咳嗽了一声:“知情书上还包含了保密协议。”
明石爱理点点头把三行信息浓缩为一行,选中常用联系人群发。一个接一个的对话框跳出来,还不断有收到信息的人发来疑惑的回复,明石爱理确定群发成功就把手机关机放进了篓子里。
她看这个篓子的眼神缠绵悱恻。
帝襟杏里硬下心肠拿起来贴好标签准备收进保管室——这孩子的眼睛都追过来了:“现在还在进行第一轮选拔,你还不能出现在选手们面前,目前生活和训练的区域都会和他们分开。如果遇到什么不便,你可以和我说。”
蓝色监狱里工作人员并不多,会在这居住、二十四小时上班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绘心甚八,一个是帝襟杏里,最后一个是负责维护系统的程序员先生,基本不会露面。
其他人一般是到点来到点走,只负责餐食和卫生。一些细节运转的工作基本是帝襟杏里在做,她说这是为了保证计划的布置不外传,明石爱理恍然大悟说啊真是辛苦杏里小姐了!帝襟杏里把预算不够的苦咽了回去,至少不能在未成年人露怯吧。
如此一来,明石爱理在蓝色监狱里可以说话的对象少得可怜。说是辅助工作,具体的事项还没告诉她,她也有被绘心甚八安排训练计划,没事的时候还会去监控室看看其他人的比赛回放,平时时间对得上,能闲聊的居然只有帝襟杏里和绘心甚八。
可是两个成年人担起的工作不少,她自然不会在忙碌的时候打扰。前者每天忙得团团转,后者坐在监控室里基本不挪窝。
后面关了几天她实在是憋不住满腔的倾诉欲,分秒克服了上次话疗留下的心理阴影,搬了个凳就坐到了最好捕捉的绘心甚八旁边开始聊天,只是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就会被男人使唤得团团转。
没一会这边的乱况就被帝襟杏里发现,她把爱理哄走,回头就对着绘心甚八一顿碎碎念。
帝襟杏里顶着明石爱理写满了信任的眼神——这孩子好像对年长的同性初始好感极高,她更加坚信自己要挺住可靠成年人的形象,按住了自己颤抖的手。这什么,不摸挑战?!
绘心甚八:。
绘心甚八改变了部分计划,打算提前把明石爱理踢……推出去。也是时候继续打击这群人的认知了。
当然,蹲守—捕捉—放生这个过程死循环了几次之后,爱理也明白了绘心甚八确实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他的思维方式极其具有个人特色,偏激中带着理性,张狂又坚定,是个大胆的狂想家,和这种人聊天的感觉就像是牛头对不上马嘴,你说你的,他说他的。
但抛去嘴上不留情这一点(天啊,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糸师兄弟),明石爱理从绘心甚八身上感觉了一点微妙的,跟自家老爹很相似的气息。两人的性情和做事风格天南海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联系起来,琢磨几天没琢磨出个头绪来,在偶然听见绘心一脸嫌弃地接听疑似上司的电话、之后原定计划提前赶她去“把那群小鸡崽封到自闭”后,她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社畜啊!
就在这种“是的,原来大家都在上班”的莫名感动中,明石爱理全副武装地站在白色的房间内等待访客。
绘心说只有第二轮选拔第一关的前十名才有机会走到这里,明石爱理要做的就是狠狠地打击他们的自信心,十分钟内离球门外十一米任意射门十次,进三颗算她失职。
这不就是训练点球嘛。爱理听到这个熟悉的数值,脑子一转就知道训练的本质了。她前段时间为全国大赛准备的最终手段就是这个,苦练了一段时间,现在换了一波新韭菜……哎呀。
意料之中的,第一个进来的人是糸师凛。
但糸师凛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少年的眉头紧锁,扑克脸终于有破功的嫌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墙上弹出的足球在两个人中间反弹几下,没人搭理。
非要说的话,是逃命。明石爱理在心里想。
她忘了那天沉默后自己又和糸师冴说了什么,估计是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删掉了。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总之直觉告诉她先跑路吧!她第二天就来了蓝色监狱。
但她在糸师凛面前多少还有一点年上的包袱在,这句话无论无何也说不出口,左右顾而言他:“好久不见,凛,惊喜么?”
“惊喜个……你来多久了?”
非要说的话,是惊吓!糸师凛在心里想。
明石爱理最爱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惊喜,明明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这种时候却总能做到半点风声不漏。她出现在哪里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出现在全男性的封闭式集训营里还是太有挑战性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说话。滴——墙上灰白的倒计时开始跳动,喇叭里传来绘心甚八的警告声:“叙旧暂停。再不开始就视为消极应对放弃资格。”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明石爱理对绘心甚八的话音算是听明白了,这话百分之八十都是说给她听的:“好吧。既然绘心老师都这么说了……凛,就让我来看看,你进步了多少吧。”
绘心甚八:“不要叫我老师。”
糸师凛:“不要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
明石爱理:“好好好,对不起哦?”
她对糸师凛的射门方式非常熟悉,他过去找人对练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她顶上,可以说是有些招数是她看着他一点点调整出来的。他在蓝色监狱里的比赛录像,明石爱理也草草看了一遍,全员前锋的阵型惨不忍睹,他在里面砍瓜切菜的,没什么看头。
“啪!!”
飞旋的球被手套抱住。
糸师凛一只脚踩在另一颗球上,不太客气地说:“爱理,别走神。”
明石爱理笑了笑:“真是的,在你面前也很难走神啊。”
最后她扑漏了两颗,糸师凛采取连续速发的方式赢得了进球。因为双方都很熟彼此的套路,少了那些试探,几分钟就结束了攻防,此时连预留时间的一半都没到。
爱理本来想跟糸师凛再唠嗑几分钟的——她真的快憋死了,喇叭意义不明地响了一声,糸师凛本人也惦记着选拔的进度,他是绝不想看见别人超过他的,直言快点结束了再见,消失在了门的那端。
接下来她又见到了长发飘飘的潮男,夸赞那头漂亮的头发后,对方闪亮亮地提议可以教她护理秘诀;又有进来之后就跟她站在室内对角线狂冒冷汗的巨型DK,最后还是绘心用喇叭把他赶到了门前十二码,射门力重千钧,爱理挡住后手都有点抖,对面以眼泪都飚出来的阵仗拼命道歉;还有什么突然就开始算卦的、全程一言不发的,倒是有一个红色头发扎了个小辫的男生非常有礼貌地说了请多指教,临走前还鞠了一躬。这还是第一个行礼的,明石爱理高高兴兴地冲他挥挥手,喊了句加油哦。
看监控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过,爱理感叹:“绘心老师,聚齐一群奇葩也是很难得的事情呢。”
喇叭一言不发。
明石爱理:“话说玲王和凪也该结束了,磨磨蹭蹭搞些什么。”
明石爱理:“绘心老师,凪不会偷懒了吧……他在省力气这件事上也是绝对的天才,他能被玲王拖到现在我都觉得很惊讶了。不过他也不是对足球完全不感兴趣,我之前就想说的,傲娇么……”
明石爱理:“刚刚居然有人把我当成是全息投影了,感觉好酷,下一个人进来我要不然装一下吧?”
明石爱理:“绘心老师……”
绘心甚八按下了静音。
人是经不起念叨的,明石爱理单方面跟喇叭聊了一会后,下一个进来的人居然就是凪诚士郎。她终于得以说出了自己酝酿好久的开场白:“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爱理?……唔。”凪诚士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但这样也能解释这期间的音讯全无了,他表情舒展露出了一个笑,“是这样啊。最近我觉得足球确实变得有趣起来了……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这可真是难得!”明石爱理睁大了眼睛,对怕麻烦星人来说简直是里程碑事件,“之后我们慢慢聊吧。”
她能看到的只有他们场上的表现,场下经历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的。凪诚士郎可不是那种热衷于分享的性格,想必是经历了什么观念上的大变革才如此激动。
不过……爱理对凪的进球没报太大期待。
凪在多人运动战时的表现明显会比1v1时要强,并不是说他发挥不稳,而是1v1的情况下会普通地提不起干劲。尤其是训练点球的时候,他随意妄为没什么可总结的套路,但意图太容易被她看穿,拦截的次数过多,这人觉得麻烦会进行口头抗议。
现在会有什么变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