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酒劲未过,仍是迷迷糊糊,以为裴钦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便想着哄着他,将手向布袋里伸去,又劝诫道
“裴钦,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还有白日里我对你说的话,都是为你好,你别不往心里去,那女人都是要哄的,更何况是师姐这般柔情似水的女人。
欸?你这袋子里什么东西啊...”
陈淮说着说着就停下了,借着月光,她看清自己刚从袋子里摸出来的东西,一个软趴趴粘腻腻的眼睛,正在她的手上盯着她。
妈的...难道是撞鬼了?
陈淮登时酒醒了大半,再看面前站着的人哪还有半分裴钦的样子,只见一个小孩齐眉短发浑身长满了眼睛,随即将布袋中的眼睛也尽数倒于陈淮的脚下,随即消失不见,空中也只余阴森森地野猫般的叫声。
这种邪祟名为‘目袋’,形如小孩,手持装满眼睛的布袋,看见他意味着厄运降至。
但陈淮记得这邪祟不是在她千年前飞升时就消失了吗?
这群眼睛如有生命般,一点点攀岩上了土屋的墙壁房梁分裂生长,还有的像顽皮的孩童粘连在陈淮的脚边,向她的裤脚上跑,最后直至趴在陈淮的肩膀处。
厄运降至。
“呕”
陈淮实在忍不住扶着腰干呕起来,毕竟这种邪祟当真是恶心,且伴着恶意诅咒,无一不应验。
她侧身跑去叩响隔壁屋门,推开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木芫花和裴钦也不知去了何处。
漫长的黑夜中,只有她站在松软的泥土上,空气中传来破败腐败的枯叶味道,陈淮看着身上地下密密麻麻的眼睛,她再扭身望去,这小村庄一片寂静,无一丝光亮,更无丝毫声响,仿佛是荒郊野岭的死人村。
她有些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为什么没有人?
为什么没有人。
为什么没有人!
密密麻麻的眼睛还在陈淮的身上攀爬,她犹如一座不动山,而这些眼睛似抱有童趣的孩童,一寸一寸踩着她,要将她吞噬殆尽。
这是一千年前。
还是一千年后?
一千年前,陈淮生于下修界一个穷苦的村子,好在父亲是读书人明事理,母亲虽为了家庭奔波劳累种地,但仍会夏季在树下扇着蒲扇为陈淮驱除燥热,冬季为陈淮缝制温暖的毛衣抵御寒冷。
她幸福的童年在某一天与世界割裂。
那日晚,父亲又开始讲他所谓的三书五经,母亲不愿意听其,便唠叨了他两句‘地里今年收成不好,明日还不知能不能吃上饭,你所谓的书能当饭吃吗?’
陈淮记得,那间由茅草砖头搭建的屋内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父亲推搡着母亲,他们不停地互相咒骂,小小的她躲在角落里哭泣,她不知道该如何制止这场闹剧。
直至后来,父亲走了,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但这次的父亲却再也没有回来。
“娘亲,父亲怎么还不回来?”
小小的她拉着母亲的衣角如此问道,抬起头来她却只见到母亲的脸上泪如雨下。
后来她明白了。
邪祟侵蚀,将跑出去的父亲吃的骨头渣都不剩,消息传到了村子,母亲从知道父亲被邪祟吃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陈淮往上修界送,生怕这个村子何时也会被遭受邪祟的袭击。
“娘亲,你为什么不和我走啊,我们一起走啊,娘”
陈淮一手拿着母亲塞给她沉甸甸的盘缠,一手死死的攥紧母亲的手,不停地哭喊着。可她的娘亲不识大字几个,只是笑着摸了摸陈淮的头画下了一个编织的谎言。
“娘走不掉的,淮儿,去吧,日后娘会去找你的”
娘亲是个大骗子。
她永远埋葬在了那个小村子里,与之她耕了一辈子的土地,一切的一切都消失殆尽。
此时上修界才不过刚刚成型所以某些分界并不明显,于是小小的陈淮便步履蹒跚的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小村子,拿着母亲给她家里全部的盘缠,去往了日后人人羡艳的上修界。
她到了上修界的日子并不好过,遭过冷眼,吃过凉水泡馒头,与富家的野狗抢过窝;直至后来她自己苦读修仙得道之书,她开始理解了父亲对书的热爱,于是一步又一步,她开始野猎邪祟,最后提着邪祟的头颅回到了那座村子,哪怕哪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为父亲母亲修了墓碑,又将方圆百里的邪祟杀尽,亦是将他们的头颅摆在父母的坟前,她想自己也不算一事无成,她甚至有些后悔那时为什么不强硬的拉着娘亲走。
哪怕两个人颠沛流离,哪怕衣不蔽体,但她还是有家的...
陈淮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邪祟,染了多少的脏血,她只记有一日,她飞升了。
她飞升了!
原来她也会成为神,成为千年最后一个飞升的人。
飞升的瞬间陈淮是心脏猛震抑制不住的悸动,但随后她便陷入无尽的空虚中。
似乎成神就那样。
好在登神还有考核,能不让她感受到人生麻木的痛苦,能为自己找些事情干;但陈淮原打算着考个百年,后再上天庭混个日子,却没想到这朵黑莲花这么难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