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涟瑜看来,这个杨蝉真是有意思。
这个女人只说那些人“蠢”,而不论对错,明明话里话外都显示出对那些江南百姓的做法的不屑,可是她还是感觉这其中有那么一丝“疼痛”的意思。
现在,孟涟瑜可以基本确定,杨蝉是站在江南难民这一边的了。
于是她便也不绕圈子,说道:“杨老板,你有更好的办法,对么?”
“呵,”杨蝉随即笑了一声,满脸笑意而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孟涟瑜,“神仙都来了,我的办法再不中用,也便中用了。”
“你这么做,就不怕那姓刘的老头杀了你?”孟涟瑜问道,她觉得这个杨蝉虽然有自己的生意,可是再怎么着也压不过当地的官员。
“怕?孟大人真是说笑了,我这个人平生就没什么好怕的。我本不是江南本地人,十五岁便被我爹卖到了青楼,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为自己赎身,不幸又爱上了个穷小子,我便将所有的钱都给他买官,那小子升官发财,想要弃我,呵,我便在一天夜晚将他杀了,尸体剁成肉泥喂鱼,从那之后我便来到了江南挣出这份家业,无亲无故,只身一人,孟大人,你说,我怕什么呢?”
杨蝉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越来越发红,可是孟涟瑜却觉得,眼睛并不是因为泪水而红,而是因为兴奋而充血,她的情绪近乎激动到疯癫的状态。
孟涟瑜心中震惊,她属实没有想到这个女老板会有这样一段过去,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见第二面时便将这些和盘托出。
“你......”孟涟瑜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一时语塞。
“是啊,大人你肯定想问,我孤身一人,却要去管那些难民的破事,为什么呢?因为我跟江南的所有百姓一样,我也是难民,只要是在这片土地上,只要是没有权势的人,都是一个下场。”杨蝉自顾自地说道。
“尽管我看着还像个人样,但你若知道我是如何在江南立足、如何挣下这样的生意却被威逼利诱迫不得已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面前装孙子,你也怕是会觉得我的生活不过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我这一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一件事,就是那些权势吃着人血馒头,我一想到亲者痛、仇者快,便气得睡不着,恨不得一夜之内杀光那些在安乐窝里的大人们。”说到这里,杨蝉的浑身几乎已经开始颤抖。
孟涟瑜从这些话的字里行间,已经明白了当地官员对百姓的剥削程度。
她本以为皇帝已经算是昏庸无道,没想到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家伙,欺负人已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孟涟瑜算是明白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与自己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跨越时代的共鸣。
正当孟涟瑜想开口说话时,杨蝉突然握住了她的双手,紧紧地,像是下一秒孟涟瑜便会溜掉一般。
“原本,当我听闻皇宫里的皇子要下江南时,我便燃起了一丝希望,发誓就算死也要将真相告诉皇宫的人,只是,我唯一要赌的,便是来到这里的人中,有那么一个好人。孟大人,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从我看到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刘民一个下马威,我便知道,这次一定会成功。”
孟涟瑜看着杨蝉满是激动和期待的脸庞,沉默了三秒,再多一秒她也憋不住了。
“恭喜你,赌对了。”
这话一出,孟涟瑜率先笑了起来,而后杨蝉弯起了含着热泪的眼睛,她们相视而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我该早点认识你的。”孟涟瑜笑着说道。
“是啊,相见恨晚。”杨蝉回道。
窗外一片漆黑,唯有这间屋子,充满了笑声与光明。
“所以,刘民是打算在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死死镇压住暴乱吗?”孟涟瑜发现时间不多了,于是抓紧时间问道。
“不,他正要挑起暴乱。”杨蝉倒了杯茶,递给孟涟瑜。
“咳咳!什么?!”
孟涟瑜刚喝了一口茶,就被呛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这样,京城的人来,目的便是调查江南暴乱,如若被查清情况属实,那这个江南总督刘民,首当其冲便是第一责任人,第一个定罪的便是他。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会想要挑起暴乱呢?
这也太过反常了。
“为什么?”孟涟瑜问道。
“这个我不得而知,只是偶然听到刘民在私下与其他人商讨时,听手下说暴乱频发,民众又在暗中组织游行,刘民听了这话之后,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说了句‘正合我意’。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次即将到来的暴乱,一定会出事。”杨蝉回忆道。
一直到孟涟瑜回到总督府上自己的房间里,她都还是想不通。
一抬头,朝晖已经在门口站着,接过孟涟瑜脱下来的黑色外袍,而后跟在她的身后一同进屋。
“大人,如何?”朝晖问道。
孟涟瑜看了一眼朝晖,而后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满脸愁容地说:“如果,一个人不按逻辑做事,会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