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也只敢怒那么一下。
大牢很深,内里也没有多少蜡烛,平日里都是不点蜡烛的,只是如今来人了,才将蜡烛点燃。
这一点点的光亮,似乎还没有夜晚的星星那么明亮。
陛下缩手缩脚地终于走到了牢狱深处,她——孟涟瑜朝后看了看,见没有人跟来了,才敢深呼了一口气。
第一次扮皇帝,有些生疏,差点吓破了半个胆。
牢狱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杂。
有疼得受不了的呻吟声,有敲打着铁门、不断喊救命的叫喊声,还有求当今圣上饶恕的与咒骂圣上的声音,交错传来。
孟涟瑜没忍住皱起了眉,她开始寻找那些被关押的江南百姓在哪。
直到穿过幽深的牢狱,到了最尽头,孟涟瑜才发现有两间牢房,里面的人很多却很安静,而且都是老人与小孩。
她想,这应该就是了。
老人似乎不是很有精力,狼狈地靠在草垛边,闭着双眼却深深皱着眉头,忍受着身上溃烂的伤口。
而小孩却也不哭,他们没有闭着双眼,反而睁大着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孟涟瑜看了一会儿。
而后一个看起来三四岁大小女孩指着孟涟瑜,开口直白地表达道:“皇帝来了!”
这一声唤醒了小女孩身后的一个老人,他长长的胡子上全都是血痕,脸上多褶皱深得像是山间的沟壑,看样子有个七十岁了。
老人被这一声惊醒,看清了面前的人之后,颤抖着双唇,想要起身行跪拜礼,可是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疼痛已经近乎瘫痪,站不起来了。
于是他只能用打颤的双手将双腿艰难地随着臀部挪向后面,这才将头重重地朝地上一磕。
“陛下,我儿死得冤枉啊,家里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没有粮再给官老爷了啊!”老人沧桑的声音回荡在长长的大牢之中。
孟涟瑜将老人扶起来,开口道:“你们那里的民乱,当地衙门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老人说:“那不是民乱啊!那都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孩子!他们去府衙只是去理论和商议,减少一些徭役和少收一点粮,但是没谈拢,于是孩子们便决定上总督甚至是上京讨个说法。谁知道,那些当地的官老爷听说之后便急了,竟将他们骗进门打死!”
孟涟瑜点了点头,又问道:“死了孩子一共有几户人家,你们上京的又有多少?”
老人眼瞅着似乎有希望,便急忙蹒跚着上前几步,说道:“这次参与的多,基本上有几百个人,上京来的只有我们五户,都是拖家带口地来了。陛下,求您给我们的孩子一个说法吧,将那些当官不为民办事的狗官绳之以法吧!”
老人看见这个“陛下”的眼神似乎有些恍惚,像是在犹豫。
的确,老人看得没错,孟涟瑜听见他苦苦哀求自己,而自己却仍旧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垂下了眼睛,不敢与老人怀着灼热期冀的目光接触,更不敢与那些尚未知事的小孩的纯洁的目光对视。
孟涟瑜沉默了良久,抬头看着老人,说道:“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到,但是我会尽力,您看行吗?”
老人盯着面前的孟涟瑜,似乎是在辨认着面前这个人,而不到片刻,他的目光暗淡了下来。
孟涟瑜似乎觉得面前这个老人已经有了定论,他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皇帝。
于是,孟涟瑜开口道:“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不是当今圣……”
正当她还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老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他“嘭”地一声跪在地上,抬起头满含感激却又有几分晦暗地说道:“您怎会做不到,您可是天子啊!”
这个“天子”一出来,孟涟瑜的头皮突然发麻了。
她看着老人深邃的双眼,仿佛他的期待已经呼之欲出。
于是孟涟瑜深呼吸了几口气,将老人扶了起来,又转头看着从其他牢房探出头来的江南百姓们。
她低下了头,没说一句话,便从牢房门口后退一步,而后转身踏离。
在经过牢房隧道的路上,竟没有来时那么吵闹,唯一回荡着的,是孟涟瑜的脑海中浮现着老人的脸,还有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的脚步飞快,她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因为身上这身龙袍太过沉重,她的肩膀被压的生疼,胸口也将要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这时,在孟涟瑜经过其中一间牢房的时候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臣妾淑贵妃,拜见陛下。”
孟涟瑜听见这个声音之后,一扭头,发现淑贵妃正在那间牢房之中。
是啊,淑贵妃应该已经被定罪了,理应在这里。
只是孟涟瑜看见淑贵妃虽然已经被剥去了贵妃服制,换上了囚牢的粗布衣服,却仍然难掩姿色。
甚至说,连带她额头上的血迹,有一种惊心动魄却又惹人怜爱的美。
“陛下都到这儿了,何不进来坐坐?”淑贵妃的声音很软,与初见时别无二致。
她优雅地坐在草垛上,又朝右挪了挪,给孟涟瑜腾出来了一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