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马车上,琼佩渐渐转醒,自己的手让人握着,一下一下缓慢地摩挲着。即便是睡眼朦胧,琼佩也能知道这是抚养他多年的吉祥叔。吉祥的功夫在腿上,极少用刀,手掌比着其他习武之人要细腻些。孩童时,琼佩就喜欢吉祥叔的温柔安抚,后来,吉祥叔身上总有血气,几乎不再靠近自己……
此时,吉祥还在深陷在过往里,琼佩幼时是因着自己的疏忽才受了伤,但是这种掌中的花纹比着那些粗糙的纹身更像是天意降临。
大泱民间还是崇尚神灵庇佑,一国国师有着崇高不可撼动的地位,他们随便编纂的预言自然引起有心之人的惦记。一时间,各种民间寻到的奇人异士纷纷踏入宫门,方眉请了十位善于纹身的民间技人,共同辨认这掌中纹的真实性。结果自然是日日血洗大殿,顺带着许多妄想在国师这个职位上做手脚的势力也被挖了出来。
若是符克能动刀子,他们自然不会管;若是符克有意轻饶,那便是暗夜里的刀下魂。
那段日子里,吉祥身上没一块好皮,他自己也开始担心能不能陪着符姬和琼佩走到最后。
吉祥最擅长的不是武功,他狸人的身体太适合习武了,用不着费太多力气。他最得意的便是折腾自己!他又开始植入鳞片,等他披着一身鳞甲和血迹出现在符姬眼前时,谁也没法阻止那麟毒对他的浸染了……
琼佩当场就大哭起来,他早已是高高在上的国师,只有见到亲近之人才会漏出这般怯懦的样子。
符姬面上尽是从容,只是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
"吉祥,你可知这般,就回不去青路崖了……"
她心里清楚,吉祥喜欢那些青路崖的日子,那时的吉祥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自然回不去了……"
吉祥淡然擦拭着身上和口鼻中流出的血,如今身边的人不断离开,他只剩下符姬母子需要守护,他不敢冒险,只能提前透支生命。
"殿下,罗婵我何时能动?"
吉祥眼神里呼之欲出的狠戾,他检查过碧泉脖颈处的刀痕,细微的纯金粉末只能属于罗婵那双特制的刀!
"不急……此番先用着她。"
吉祥没有反驳,他信符姬,她比自己更恨那夺去碧泉生命的人!
罗婵在安王府惨案之时,被支去了神庙,躲过一劫。她那利欲熏心的家族,转头就把她再嫁了出去。
那个小吏官职虽小,却拿着大泱官员检举的权利,自然是各方势力争先讨好的人。
只是此人身有残疾,年纪一把了,才勉强收了罗婵入府,全当有了个门面。皇子的妃子,自然比得过寻常的民间女子,哪怕是日常用餐,举手投足间都是满满地端庄典雅。
年节时,罗婵回省,带着这个便宜女婿,家族的老少纷纷盛装相迎。
面上端的是一方衣锦还乡的欢喜,内里已然空洞不似活物。罗婵的笑脸深处,满是没落和不甘。
她没受过什么关怀,是安王给了她尊荣和希望,那是她的丈夫!她的天!可是啊……他没带她走……只让她安心效忠公主,为了大业不去轻贱自己。
符姬又怎会真的应下罗婵的投诚?!
不过是暂时用她打探着消息,她又回到了那名为妇人的牢笼中。手上再没有刀,身上再没有用不完的力气,她里里外外都只属于一个男人,她看到的所有笑脸都因为她的男人……
家宴摆满了厅堂,觥筹交错间,罗婵走到了厅堂的门口,抬头望着月光倾泻于大地。
"殿下……妾没能守住您留给妾的……"命令也好,遗愿也罢,她都不再是她自己了,还有什么执念?
转身间,埋于厅堂里的雷火引燃了,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罗婵安然阖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