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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劫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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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启,风雪停。

草原被覆上了一层白,满眼素洁神圣,与祭祀大典十分的契合。

今日上午除了巡逻兵和参与大典工事的劳作奴隶,其余人员可以特例休息半天,盛装出席观瞻这个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祀盛典。

大巫医天未亮就出门了,他要去两里外的药草房找一味特殊的药。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天微微亮了,元白却仍然没有回来。帐内空空如也,床榻也干净冰冷。

“这。。。”昨日临淄王委托他办的事,当事人不在,这可怎么完成。大巫医杵着拐杖将药粉添入元白的酒壶中,擦了一把汗坐下来,静静的等待。

奴隶抱着一叠干净的锦衣在门口守候,脚下积雪的凉气不断上升,让他的小腿一度僵硬。好在守了一炷香时间后,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大唐贵人沙哑着嗓子喊他进去。

昨天见识到了这位临淄王对待草原各部族的友善仁义,奴隶内心早就换了一副态度。对于这样世上难觅,跟默棘连特勤品德不相上下的贵人,他是认认真真的想要服侍好他。

帐内的炭火已经燃尽,空气有些冰凉,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和一股药草香。地面散落了一地的酒水食物,两只乌靴滚落在案几旁,看似几分狼藉。左前方的床榻上,临淄王端坐在那里,正在揉眉心。雪地折射的光从窗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显得灰白又黯淡。

他好像没睡好?奴隶心想。

“郡王是不是没睡好?需要奴帮忙更衣吗?”奴隶问。

李隆基抬眸,黯淡的眼珠一下子变得清亮:“我看起来像是没睡好么?”声音依旧带着沙哑,但一点也不霸道,反而比以往多了两分温柔。

这让奴隶的胆子更加大起来,他回道:“郡王声音都哑了,是不是感染了风寒?奴去请大巫医过来看看?”

李隆基忍不住牵起嘴角:“无事。帮本王更衣吧。”

他的个子高,比奴隶要高出一个头。服侍的奴隶全程半垫着脚才帮他穿好层层衣袍,只是今日送来的唐人锦袍好像宽了些,奴隶小心翼翼把蹀躞带紧了紧,这才又帮他把外罩裘衣披上。奴隶不会梳唐人发髻,李隆基若有所思看着他在自己头上捣鼓半天,随后道:“我来吧。”

他拿起榻边的白玉冠和簪子,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这才规规整整给自己梳了个整齐的发髻,再戴上冠和幞巾。

他这样一副英武俊朗的长相,让旁边的奴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怎么?本王今日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李隆基双眼微眯沉声问道。

“没、没有。”奴隶接不住李隆基投来的锐利目光,伏低脑袋。

李隆基拾起地上的一副红褐色狐狸脖领,围在了自己脖子上,绒毛抵在他的下半张脸上,显得整个人又矜贵又清冷。

“走吧,祭祀大典快开始了。”李隆基淡淡道。

盛会的场地就在两日前的勇士大会中心空地,那里的彩绸装饰一应装扮均没有拆卸,今日还新添了不少祭祀需要用的图腾木雕、火盆、贡台、拜台等。场地东面被空出来不允许走动,因为那里垒起了一座丈高木台,正东方是一尊刻满十箭图腾的硕大神像,狼首人身,披着五彩绸衣,头戴繁复王冠,面露凶恶獠牙,手上捧着一件莲花状盘盏。莲花盘盏之下,有一道沟槽连接至地面。地面左右分列两座寸高莲台,莲台中央置银盘,盘中分别盛有一朵高山圣幽莲,洁白高雅。银盘开槽,与狼神身上的沟槽相连。

彼时草原佛教并不盛行,他们拜天地山川,求的是风调雨顺和身心灵魂的自由。这尊神像被具象化成狼神,不过是依据部落古老习俗幻化而来,拜的是天地神,实则也是阿史那王庭权力的暗示。然则大祭司又畏惧中原神权,十分可笑的在狼神像的手上加了莲花造型,显得整座祭祀台花里胡哨,十足一个杂糅双方文明的奇怪产物。

李隆基来到会场的时候,正好碰到默棘连和阿史那阙两兄弟带着一小队人过来。他礼貌性地施了一礼。

对方二人亦礼貌回礼。

许是对昨天的事仍然有些耿耿于怀,默棘连没有跟李隆基过多寒暄,就径直入了前方的拜台。倒是阿史那阙故意放缓了脚步,与李隆基并肩一段路。

他今日是接引神使,穿着一身复杂的金色祭祀袍,头上彩冠足有一尺多高,两边金流苏垂在肩膀上,上面的錾刻造型多为日月山川的简化形象,看起来富贵逼人。李隆基不禁在心中嘲笑,这副派头到底是拜神还是拜金,不过转念一想,中原皇廷搞起祭祀大典来比这复杂夸张百倍,于是释然。

阿史那阙脸上涂抹了红黑、白绿颜料,这让他神情十分端正不敢做多余的表情。只见他目光直视前方,嘴唇微微蠕动道:“我的人在南门等了一炷香时间了,没见到小巫医本人。”

李隆基怔了怔。

阿史那阙瞥了一眼李隆基,小声提醒道:“最迟到祭祀大典结束,否则恕我无能为力。”

李隆基心中微动,面上无表情,一双眼睛露出的神态却十分复杂,他道了声:“多谢。”

“嗓子怎么哑了?感染寒症了?”阿史那阙又瞥了一眼李隆基,语气跟平时有点不同,带着几分惋惜,“叔汗那边。。。你最好能活着回去,我不想失去一个难得的对手。”说完便加快了步伐,掀了袍子正正经经跪坐在拜台中央。

李隆基神情凝重立在原地,心中大约猜到了七八分。

祭祀大典结束,迎接他的大概率是整个突厥的审判和报复。

盛会中央的拜台,整齐码放着几十张蒲团,这些蒲团嵌在白色积雪中横平竖直,像是有人在此摆了个阵法似的。王庭官员和各部首领、使者鱼贯而入,很快将这些蒲团占满。周遭也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草原百姓,他们团坐在雪地里神情肃穆十分虔诚。

时辰差不多要到了,默啜和阿史德察察携手入场,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跪拜在了最前面。身着黑色羽衣,头戴花冠的大祭司接过助手端来的一盆圣水,在默啜面前念了一长串咒语,随后拇指、中指合拢点水,在默啜额头弹了几下。默啜闭目,嘴里亦回念着一串祭词。不多一会儿,跪在后面的阿史那阙被请上了神台。

只见阿史那阙跪在神台中央,双目紧闭,大祭司环绕在他周遭不停的念唱,一边唱,一边挥舞着手上动作,又时不时点在阿史那阙的肩背上。等到唱词结束,阿史那阙拾起金勺,舀了两勺圣水倒入神像的莲花盘中。

圣水顺着沟槽流到两盏莲台中,很快将银盘灌满。阿史那阙站起身来面对台下众人,伸开双臂,抬首向天。

天地明明,合于日月。

变化四时,明彰有德。

法度有序,四海昭弘。

鬼神有明,鬼神有灵。

万物昭昭,承吉顺天。

众人齐声跪拜,无不虔诚念唱。李隆基夹杂在一众人群里,面上诚信无比,其实心中在想着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直到众人念唱完毕,李隆基仍在神游,亏得身旁武延秀拿手肘支了他两下,方才回过神来。

“三郎想什么呢?”武延秀声音如蚊蝇。

“没什么。”李隆基回。

“本来今日应该是你上台接受各部跪拜的,谁知你把金箭勇士让给了他。”武延秀明显有些愤愤不平,“这帮突厥人,天天搞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他们的天狼神灵,还是我们的佛祖灵。。。”

李隆基回他一个严肃的眼神,武延秀便闭上了嘴。

接下来最后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请在场最尊贵的人献上鲜血,点开两朵圣幽莲。鲜血献祭圣花,若是左边的花色变红,就代表着来年风调雨顺,牲畜繁盛;若是右边的花色变红,则代表来年有灾,要做好防备。这件事,当然是默啜亲自出马。

只见他踩着庄重的步伐上台,接过大祭司手上的银匕首,毫不犹豫在掌心一划。鲜血顺着沟槽流入莲台,莲台银盘的圣水已经灌满,此时注入了鲜血,水位上涨,漫到了圣幽莲的底部。

台下凝神屏息,引颈等待。

过了一会儿,两朵圣幽莲毫无动静,仍旧雪白傲立。

默啜面色变了变,轻咳一声,皱着眉头又在掌上划了一刀。鲜血继续灌注,两朵圣幽莲的底部被血水染红,然而花瓣尖愣是纹丝不动,一点要变色的迹象也没有。

“这。。。”默啜铁着脸看向大祭司。

往年的祭祀仪式,不管左边还是右边的花,均有天神回应,为何今年就毫无反应,莫不是北庭战争迁怒天神?底下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眼看底下的讨论声音越来越大,默啜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怒视大祭司,眼神示意他想办法。大祭司无奈开口:“那就再请一位尊贵的人上台献祭。”

“选谁?”默啜沉声问,

大祭司环顾底下,最终目光落到了李隆基身上。

“天可汗之血脉,李氏。”

众官员、使者倒吸一口凉气。

大祭司苦着脸解释道:“祭祀天神需要尊贵血脉,在场除了大可汗,只有中原皇室血脉可以,老朽也别无他法。”

“小可汗呢?”默啜又问。

“小可汗与大可汗血脉同出,既然大可汗的血不行,那。。。”大祭司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默啜胸膛起伏思虑再三,最后还是依照大祭司的建议,将李隆基请了上来。旁边武延秀眼中的嫉妒一闪而过。

草原人对神的崇拜并不比中原少,特别是草原上农田匮乏,实在太依赖水源、草场和牛羊,他们对天神的敬畏超越了民族的隔阂。因此即使心中膈应,却还是老实接受了李隆基上场。

李隆基挺直了腰背来到巨大的神像前,他抬头仰望,狼神凶恶的眼睛与他对了个正着。他在心中腹诽几句,随即装模做样清了清嗓子,忍着痛用匕首在手掌划了一刀。

鲜血滴答滴答流入沟槽,滑落到两边的银盘里。水位继续上涨,圣幽莲的花瓣底部被染得更红了。

底下的人屏息,呼吸可辩。

等了一小会儿,震惊众人的事情发生了!

两朵圣幽莲的花瓣终于变色了,不过不是变红,而是逐渐染上了黑色!先是花瓣尖,随后晕染到整个花身,通体黝黑如鬼魅一般,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本是十分圣神的一次问卜,转眼就变成了如诅咒一样的惊吓。

大祭司脸色大变,默啜亦震惊无比。

“怎么回事?!”底下开始喧哗。

李隆基眉宇微蹙站在台上,大祭司则点了几滴圣水至李隆基额头,后者不爽的往旁边偏了偏。

大祭司嘴里劈里啪啦着急地念着咒语,不一会儿,他的额头渗出了大汗。只见他睁开眼睛,满脸狰狞指着李隆基喊道:“邪、邪。。。”

“什么邪?”默啜沉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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