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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往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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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白一怔。他掸了掸白袍上那十分显眼的泥土,背过身去挥了挥手,道:“明天再见,我的新朋友。”

李隆基亦怔了怔,眼底逐渐浮上喜悦。

翌日未时,元白十分守约,他甚至提前了一刻钟出发。

然而当他兴冲冲翻墙下来时,小李隆基已经坐在草地上等候了。

“拿了什么好物件送我?”李隆基满眼都是期待和欣喜。

“给!”元白十分豪爽的从背后掏出一个硕大的布袋。李隆基一把接过,里面装的是满满的红梅花瓣。

“喏!你阿娘喜欢的红梅。”

“还有这个!”元白像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一个彩色的物件来:这是一只好看的纸鸢,五彩的羽翼,锐利的眼睛。

谁知小李隆基的欢喜只有短暂的片刻,随后眼里便溢出了泪光。

“哎哎哎。。。怎么回事,你可是将来执掌大唐,咳咳。。。大唐的小王子,怎么像个小娘子一样说哭就哭。”元白在旁手足无措,于是伸手去拂李隆基脸上的泪水。

对方立即憋住了眼泪。

脸红得像柿子一样。

元白扑哧笑出声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他道:“话说的那么老成,身心还是个小屁孩。”

其实元白心中知晓,他这是想念他的母亲了。

两年前的正月初二,他的母亲窦妃被圣人召入宫中参加宫宴,后来就莫名失踪再也没找到。宫里有传闻刘、窦二妃是因为参与巫蛊之术被圣人下令赐死。而事情的关键人物皇嗣李旦对于此事只字未提照常上朝,这事亦引起朝廷百官的好奇。但好奇归好奇,没有一个人敢对此事评论一个字,整个洛阳城十分默契,仿佛这件事只是朝露一般,太阳出来即散去,什么也没留下。

而在紫薇城的小小的角落里,这件事给一个幼小的心灵刻上了终身难祛的伤疤。

“我想她,我不敢跟人说。”小李隆基望着天空,眼里泛着光,“我阿耶说,她是去了万里之外的无妄海求道。他让我和哥哥们一个字都不许提。我只能记在心里。”

“那你恨你的祖母吗?”元白问。

李隆基一怔。他没想到这个只见了两面的人,会如此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件十分惊悚的事情。

“我。。。”小小少年还没有学会如何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

“对不起,是我孟浪了。”元白笑笑道,“这世上总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事,不必总是执着于让阳光照耀到每一处黑暗。”

“为什么?可是我想。”

“嗯?”

“可是我想,我想要太阳拂去世上的黑暗,我想要每一件冤屈都能被伸张正义。”

小小少年沐浴在冬天的阳光里,面目稚嫩,眼神坚定。

“那就要惜命。”元白收敛了笑容,“不是每次脚抽筋都会遇到我这个闲人的。”

“我。。。”李隆基咽下了话头。

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在沉入水里的那一刻,他想体验元白说的那种感觉。他拼命的想让自己的脑子放空,可是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终归是阿娘温柔的笑容。

若是我死了,是不是就没人想念阿娘了?

“可是我和哥哥们被困在这里,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正义出现的那一天。”少年转移了话题。

元白会心一笑,把纸鸢递给李隆基:“那就努力够到自由和权力,成为天空的王。到时候你期待的正义便会出现。”

“你。。。”李隆基顿了顿,随即幡然醒悟,皱着眉头道,“这样的话别再说了,不要命了。”

“那又如何?”元白小跑了几步,兀自将纸鸢放飞,微笑道,“小爷我自由天地间,不受你们的条规束缚。”

李隆基也跟着元白跑起来。他一边跑一边微微皱着眉头追问:“什么是自由?”

“自由么。。。叫声哥哥来听,我就告诉你。。。”

“你占我便宜。”

元白停下脚步,故作玄妙道:“吾掐指一算,你是垂拱元年生对不对?在下不才,比尔大一岁。快叫哥哥!”

“不行!”小少年倔强地一把抢过纸鸢绳子,小脸蛋严肃又认真,“我是大周王子,不能随意在外认亲。”

“还挺古板。”元白嫌弃道。

彩色纸鸢乘着微风,不一会儿便高过了宫阙。微风袭来,将云层吹散开,阳光没了云层的束缚,肆无忌惮地洒下来照亮了紫薇城。

李隆基跑累了,就着草地就倒了下来。

“很久没有人这样陪我玩了。”李隆基喘着气道。

元白亦跑累了,他将绳子压在一块石头下,在李隆基旁边坐了下来。

“宫里不是有宫女侍卫吗?”

“他们不敢和我玩。”

“你的哥哥们呢?”

“他们成日醉心于曲乐。。。我不想被困在丝竹之声里,所以就经常一个人到湖边来。”李隆基把双手枕在脑后,道,“等我再大一点,我就去央求祖母允我学骑马,然后策马挽弓,去边疆当一个大将军,守护一方百姓。远离朝堂纷争,是不是就能感受到你说的自由了?”

“你的志向远不如此。”元白斩钉截铁道,“二十年后,你不仅会骑马挽弓,你还能秉持正义守护所有你想守护的东西,你的所有愿望皆能实现,天下因你而祥和太平。”

“。。。”

小小的脑子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元白扑哧笑出了声,装模做样掐起手指来:“我会算命,方才通灵到一位神仙,他告诉我的。”

“神棍。”李隆基顿了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不用受困于眼前,保住命,向前看,向远看,命运要由自己掌控。”元白缓缓道。

他穿着一声白色素袍,脸上不知是因为下了水的缘故还是天生的,一片白皙若玉。他的面上一直带着一些笑容,眼睛圆圆的,眼尾微微上翘,像一对欢快的鱼儿。开心的时候,鱼儿会弯成一道漂亮的弧线,像极了在水里自由摇摆的模样。

他的眼里有星光,昆仑山顶的光,广阔又自由。

奇怪的白衣少年。

李隆基心里腹诽,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容。

冬日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的快。

两个少年躺在翠湖边的草地上昏昏欲睡时,渐渐寒凉的空气让二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喷嚏。二人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相视一眼,随后是大笑。

这时花圃后传来隐隐的脚步声。

李隆基朝那边看了一眼,不甘心的道:“当值阿姐要来了,我要回去了。”

“嗯。回去吧,烤烤火,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记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腐烂泥泞,越能托起生命的希望。李三郎,不要怕,好好活着向前看。”

李隆基扑哧笑出声来:“你怎么那么多奇怪的话。”

“不奇怪,以后三郎飞黄腾达了,记得让我抱个大腿。”

“。。。”

白衣少年敏捷地翻上宫墙,李隆基急得在后面大喊:“你明天还来吗?”

“你要是无聊,我就来陪你。”元白道。

“无聊。你来。”李隆基道。

“等着。”回应他的,是一个潇洒的背影。

李隆基把红梅和纸鸢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随后拍了拍袍子上的泥土,欢喜地回了屋。

隔日清晨,因九洲池旁唯一一株红梅树才刚开花几天就被人薅得光秃秃,司农少卿气得大骂了好一阵子,然后在皇城各衙署贴了十几张告示,发誓要将采花大盗捉拿归案,惹来不少同僚的嘲笑。

香麟殿内,那个叫冬梅的宫女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她被特许回乡,有人说她半夜被人扔进了九洲池,不管怎样,大家都默默做着自己的份内事,没人多嘴讨论一个字。

李隆基又在翠湖等了一天,夕阳西下,那个少年再也没出现。

随后的几天里,元白还是没有出现。翠湖依然冷冷清清,除了几只白鹭光顾湖面,就再没其他活物。

一个月后,李隆基从春杏的口中得知一个天大的传闻:洛阳西郊的梅宅起了一场大火,引起不少附近百姓的围观。百姓们把此事上报到了洛阳令那,谁知官府置之不理,任由大火把方圆几里的草木烧了个精光。据说梅宅里住的是苏镬大将军的后人,前些日子入宫见过圣人的。本以为苏家从此得到圣人的垂青,没想到却是惹了滔天大祸。

李隆基听完这个消息,把抄到一半的竹笛谱子丢到木匣里锁了起来。他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把早已发霉腐烂的梅花连同一只看起来崭新的纸鸢埋在了翠湖边上的草地里,随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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