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鹊楼是沙州小有名气的勾栏坊,前几天李婉姝和余阳还在这里闹了一场。
昨日这里还人气旺盛热闹非凡,今日就变作了鬼楼一般。
里面昏暗腐臭,有的横尸在阁楼前厅,有的躺在后堂呻吟,还有力气的挣扎着往门口爬行。衙役捂着口巾,带着烟筒到来的时候,这些人仿佛看到了天神救星一般,纷纷哀求救命。
元郎中说了,此病无医,只能隔开救治,自求多福。衙役们把元郎中的话奉为圭臬,严格执行。他们手持烟筒,翻遍鹊楼上上下下,按照郎中的要求每个角落都熏杀一遍。
正在衙役们认真熏烟的时候,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声响,是金属滚地的声音。众人一惊,赶紧去往灶屋查看。
只见一个素衣女子趴在地上,蓬头垢面,口中含着大口血泡,正张着嘴巴大口呼吸。她的手里攥着一张包裹布,身旁撒了一地的金珠。
“救、救命。。。”女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胸口如老旧风箱一般抽泣着。
衙役们见到这么多的金子,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但即便心动,谁也不敢上前去捡,因为他们发现这个女子的脚踝和胸前,已出现了黑斑。
“救。。。金子。。。归你。。。”地上的女子边喊边爬,指甲被磨断,渗出了血。衙役们你看我我看你,许久,还是没有人敢上前一步,直到小半炷香时间后,地上的女子呻吟渐低,再无了动静。
“叫外面收尸的人进来吧。”带头的衙役不敢上前,只能先带着大家进灶屋去消毒。元郎中说了,鹊楼的灶屋是重点消毒地点,要双倍仔细,熏烟力度要加大。
此时的灶屋一片狼藉,各种吃食和陶碗翻到在地,污水横流。这时一只正在偷吃的老鼠被人类惊动,拼命逃窜出来!众人大惊,纷纷跳起脚左右避闪。其中一个衙役身体没站稳,一个踉跄,径直往灶台上倒去!
“轰隆隆。。。”
灶台上的锅碗瓢盆被打翻,黑灰烟尘夹杂着一堆纸屑从炉灶口翻飞出来!
“啊!我是不是被老鼠咬了?!我要死了!”年轻的衙役被灰尘扑个满脸,声音里吓出了哭腔。
“没事没事!没被咬。”带头衙役帮他拂去脸上纸屑。这时,他惊讶地发现,纸屑上的内容,着实有些不一般!
这些被烧得只剩边角的残纸上,“千佛洞”三个字赫然跃于眼前!
“纸屑有问题!你们几个,快过来帮手!”
众人在一堆残纸灰烬里筛了半天,终于挑拣出来一些有用的。这些残纸上并不是常见的佛经,而是记载了一些武器类目和零散数字,像是账目。其中有一页边角有红泥印鉴,是一只蜷缩的长尾雀,它裹着翅膀团成一团,似乎在沉睡。
带头衙役知道此事严重,立即用布帕将纸屑包裹好,吩咐剩下的人留守,自己则牵了马回衙署禀报。
李思贞正焦灼于病疫,下面人来报,说杜晦明没扛住瘟疫,死在大牢了。
李思贞稳住了身形,从锦袋里掏出一枚薄荷珠猛吸一口。
“使君,杜工部一直没招供,我们交不出供词。凌少卿和郭都督那边,我们怎么交待?”
李思贞斜靠在案堂旁,揉了揉眉心:“此事先搁置。先顾着城里的百姓。”
正在这时,雀楼的衙役也回来了。
他带回来雀楼的情况,还有一包未燃尽的纸屑。
“属下看着像千佛洞的谋逆证据,就赶紧带回来了!”
李思贞捡起那枚印着朱印的残纸,陷入沉思。杜晦明死了,好在现下又找到了新证据!皇天不负有心人。只是这枚朱印上的长尾雀,他在洛阳任职时从未见过,不知是哪方权贵的雅印。
“山雨欲来。。。”李思贞望着外面的天空喃喃自语,鬓边的白发闪着光亮。
“阿古拉。。咳咳。。。我疼。。。”小珠丹抱着身体打寒颤,身上被严严实实的裹了三层被子。
被称作阿古拉的男子焦急的守在榻边,不断地安慰额头发烫开始呓语的小珠丹:“没事的没事的,雪域天神一定会庇佑你!”
床榻前摆了几个木汤碗,碗里还残留了些许药渣子,这已经是今天服的第三副药了,还不见好。男子一拳捶在床榻边,咬着牙,眼里带着狠劲。
按计划今天清晨他们本应该出城回营地的,谁知从夜里开始,小珠丹的身体便开始烧起来。他连夜找了郎中开了药,可几副药下去,小珠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他只能让商队先一步趁着晨钟出城,自己则留在邸舍照顾小珠丹。
上午的时候,邸舍的客人火急火燎跑回来说城门封了,城里发现了黑鬼病!邸舍掌柜赶紧关了门,一只苍蝇也不肯放进来!
“庸医害人!”男子嘴里唾骂几句,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悔恨,“要是早一天出城就好了,只一天,就可以回去!大法师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正在男子自责的时候,客房响起了敲门声。
男子上前打开一条门缝,只见邸舍小厮站在门口三步远,面上罩着口巾,再用手捂着口鼻。
“何事?!”
“客、客人。。。我们掌柜的让我来看看,小郎君是不是。。。不行了呀。。。”
“你说什么!”男子大怒,啪的一声推开房门,四周偷偷看热闹的客人纷纷吓得关紧了门窗。
“客、客人勿要动怒。。。这也是为了、为了其他客人着想。听说鸡鸣寺在治疫病,客人不如、不如往那里看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机。。。”话未说完,小厮拔腿就跑。
因为此时男子已经抽出了佩刀,他一刀斩在木栏杆上,栏杆应声而断,啪嗒一声掉在一楼。
小珠丹被声音惊得抽搐了一下,喃喃自语起来。男子赶紧转过身查看:小珠丹唇色已无,额头都是虚汗,被子已经被打湿了一大块。
于是男子再也顾不得其他,背上小珠丹就往鸡鸣寺跑。
路过东西大街时,两人正赶上西城门大开。男子大喜,正欲前往,突然被一阵雷鸣般的策马声震得呆在原地。
只见上百名身披铁甲腰挎弓刀的兵士越过乌黑硕大的城门和瓮城,直奔街上而来。
男子单手扶上佩刀戒备。
谁知兵士们只瞥了他一眼,便直奔衙署方向去。
乌泱泱的军队过境,扬起一片尘土。男子挥了挥眼前的沙子,待能视物时,就见一匹枣红骏马嘀嘀哒哒缓步来到他的面前。
该死!
男子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