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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故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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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侯参军又肃声道:“下面是自由商讨时间。稍后请各位贵人到小老儿处报备借粮数额。不管是麦还是粟,折算价均为十文一斗。”

他说完瞥了一眼旁边正坐那位,又大声补充道,“诸位今日之大善,衙署均会记录在档并抄送洛阳,届时圣人也会知晓你们的善德。择日州府衙门会在鸡鸣寺竖功德碑一块,传后世瞻仰诸位之大德!”言外之意,今日借多借少均会走正规流程记录在档,若是借的实在少,他日做生意保不齐会被官府使绊子。

翟四郎心中飞快打起算盘来:壮丁一个月耗粮约十斗。北庭府成立将才两年还未稳固,伊州三县只有少量屯田军户,其余为本地常住居民和流放后裔各占一半,按三千白丁和叔父在任时的两千常备戍边军算,两万石即为伊州三县四个月的口粮。

今年沙州产粮平平,要凑齐此数少不得要去肃州、甘州调粮。伊州刺史胃口不小,这是准备将沙、肃、甘三州仓储搬空大半呢。

况且现在粮市三十文一斗是常价,这次按十文价钱折算,完全是不把大家刮出一身油来誓不罢休啊。

“四郎,你怎么看?”隔壁曹二郎拿着卷札拍了拍翟四郎大腿。

翟四郎被这一拍吓的一跳,啧了一声,道:“怎么看?用眼睛看!”随即伸出两根手指作势指了指曹二郎眼睛。

曹二郎紧抿双唇,眉头微皱思考片刻,随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卷札挡在了二人之间斜着眼问道:“唉,听说你去天光墟了?胆子够肥啊?”

翟四郎终于转头示意他快闭嘴。曹二郎一脸神秘笑道:“活着回来算你命硬。这回可是被京都司刑寺的官抓了个正着,这事可大可小啊。”

翟四郎一脸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这位一起长大的损友,不置可否。

“看来四郎这回少不得要多借粮了。若是有困难,现在可与兄弟说道说道,等会曹某可协助一二。不过嘛,你宅子里那尊于阗玉佛可得让给我。”曹二郎抿嘴笑道,嘴角两个酒窝在一张方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借吗?”翟四郎没好气道,“虽然只是三成价格,但这钱你拿得不烫手?”

若是平时,几家大户作作势捐一两百石粟麦也能应付官府,但此次要凑齐两万石粟麦,在场四十几人,每人均要领四百多石粮食任务。半数人家中生意并不涉足粮食这块,因此需要在沙州城和附近几州收粮来捐,就这四百石的数目还不一定凑的齐。

这凑不齐的数目,定要落在翟、曹、张、阴几家大户身上。陇右道产粮不及关中平原,量少价格就高,银钱少不得要加倍。再来,运粮套驴、骡不行,驴、骡拉粮猴年马月才能到达伊州,到时候人都饿死了粮还没运到,肯定要套马车,还得上好的吐谷浑马,耐力足力气大。两马一车二十石,分五个月运送 ,每月四千石,需派遣二百人随押。

翟府护卫一半去了千佛洞协助造官窟,剩余人手除去自家生意往来所需,最多能抽出五十余人。

翟四郎拇指打着圈,想着怎么才能把这朝廷差事承下来。

“如何?”曹二郎在旁戏谑笑道,“我可没去过天光墟,我就老实应承自己的四百石便足矣,倒是四郎的算盘貌似打的不如意啊。”曹二郎笑得更深了,若是秋日有蚊子,必要被他那两个深深的酒窝框住。

翟四郎看着这个方脸损友,咬牙狠心道:“你家一半护卫跟我押粮,于阗玉佛归你!”

曹二郎将卷札往自己腿上一拍:“成交!”

彼时李思贞在正堂上位端坐,看着院内众人商讨一片热闹,侧身与李隆基附耳道:“此次多谢少卿相助,李某代伊州百姓感恩您的恩德。”

“你我皆为朝廷出力,不必如此谦虚。此番是李刺史爱护百姓,重视民生打动了凌某。国之根本,民之生计,若是让朝廷子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你我便是尸位素餐,配不得这身绯袍!”

李思贞表示十分赞同,拱手施了一礼,又道:“两万石粮食分五个月凑足与押送,本月四千石的量也不是小数,需二百人押运。李某等下就修书悬泉府张都尉派五十府兵协助,再从沙州征调百五十人按徭役税派遣,争取重阳就出发!”

李隆基点头,又似乎不放心道:“借粮的钱,你够吗?这不是小数目。”

李思贞嘴角上扬,目光里透着狡黠:“前几日不是有财神爷送了一车金佛么。。。”

李隆基差点一个趔趄。

这人不拘小节起来,还真是。。。

正在这时,翟四郎朝二人走近。

“唐突打扰二位上官,翟某不才,愿为上官们分担一些忧愁。”

“哦?”李隆基终于正眼看了翟四郎。

翟四郎道:“此番运粮数额巨大,翟某方才算过了,每月足足要运四千石粮食过去,至少二百人随押。四郎愿意派遣府中护卫随卫士押粮,且途中一概开销均由四郎提供。”

李隆基目光微诧,转头看向李思贞。

李思贞与李隆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便问道:“四郎此番有何诉求?尽可道来,不必忌讳。”

犹豫片刻,翟四郎终于吞吐道:“额。。。翟某一介白衣,只求能入得上官青眼,他日若有机会随侍左右,也算是告慰祖宗。”

翟府君昔日为伊州司马,按律其嫡长子可间接用荫,但翟四郎是其亲侄,不在铨选范围。他本人擅算科,可以此为由经官员推荐入州县做个书算吏,但他这么费尽心思出钱出力,州县小吏如何能打动他。

听闻当下洛阳二张承宠极盛,不少人在二张羽翼下捐了官做。翟四郎知道凌越的父亲是吏部侍郎,于此道上,只会更加便利。

他这是想入京师捞个官身。

李隆基有些哭笑不得。

且不说眼前这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司刑寺面前打起买官的主意,丝毫不将律法放在眼里,就论当前洛阳的形势而言,朝廷内部云波诡谲吃人不吐骨头,有人拼命独善其身,有人却还在拼命想挤进这风云之地,实在唏嘘!

但,有利益交换对李隆基来说就是最安全的。

他定定看着翟四郎,眸子几度闪烁,吓得后者赶忙跪倒在地,生怕李隆基再提天光墟之事!

“是四郎唐突了!四郎不该在上官面前提此要求!”

李隆基突然想起这人在洞窟遇险时救过郎中和自己,在林晚照口中形象也尚可。他朝李思贞投去询问的目光,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翟郎君不必惊慌。”李隆基将他扶起来,肃色问道:“粮车繁重,事关紧要,以翟郎君估算,需多久才能到达伊州伊吾县?”

翟四郎咽了口口水:“原先沙、伊两州来往皆走矟竿道,但八年前此道屡遭贼寇,前沙州李无亏刺史便奏请朝廷将沙、伊州往来改为莫贺延碛道通行。此道经由瓜州北上,去伊约一千二百里,粮草充足的情况下快马四日,负重最快十一日。”

李隆基见他答的如此利索,翟家先前又在伊州任职过,往来熟稔,便落下心中顾虑。

“那就有劳翟兄,他日运粮顺利归来,凌某若还在沙州城,必与你畅饮一番。”

翟四郎心下流转,对方虽然没有直接应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和他畅饮,无疑是默许给他一个靠山。

能与司刑寺少卿同桌吃饭喝酒聊天,此桩美事传出去还不艳压六郎一头!届时整个沙州世家均会高看他翟四郎一眼。

“多谢上官给予机会!请上官放心,翟家往来伊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对官道最是熟悉不过,定能安稳将灾粮送到!”翟四郎郑重施了一礼,随即退到院内。他虽然面上装得一本正经,心里早就高兴得跳起来了。

曹二郎提着袍子疾步走近,重重拍了拍其肩膀道:“可以啊四郎,这就跟司刑寺官员攀上交情了!真是羡煞我等!哎,别忘了我的玉佛啊。”

翟四郎白他一眼,原本该心疼玉佛,但一想到凌少卿对他态度的转变,对玉佛的不舍与哀怨瞬间化作青烟抛于九霄云外。

正堂之上,李隆基压低声音道:“此番押粮数目巨大堪比年税,悬泉府那边可信任?”

李思贞思忖片刻道:“悬泉府张都尉十二年前跟随王大将军打过安西之战,可信。况且此番运粮仅沙、伊两州往来,官道沿途又有数个烽燧警戒,在我大周安全范围内。”

李隆基听他一顿分析,点点头,既然筹粮之事大体已定夺,他便不想再理会,告辞前往南柳巷疗伤。

接下来的几日,沙、肃、甘三州的商户像水渠边的大水车一样,昼夜不停地运转,忙得不可开交。

粮商们听说沙州西街的临丰粮铺提前挂了涨价的牌子,纷纷也将自家牌子换作双倍价钱,气得筹粮的商户们跺脚骂娘,敢怒不敢言。

元白在院内听得手下胡商念账本,笑着表示非常满意。

待胡商回去,哑叔在元白身旁比了些手势,大意是询问少主平日不是教导属下低调行事吗,这次高调涨价不怕这些富人联手告官?

元白笑着答道:“这次李思贞就是冲着这些有钱人来的,他们报什么官?有钱不赚非君子嘛,况且还是跟着咱们李刺史赚钱。”

哑叔不想理会此人,翻了个白眼进屋收拾卧榻。

院内缓缓起了一阵微风,将枝头苦苦支撑的黄叶席卷而下。

九月已至,这大概是今年的第一阵秋风,虽来得晚了些,但也标志着华夏大地正式告别白露,迎来秋分。往年此时的天山附近还会下大雪,届时连绵无尽的山峰将会变成一片黄白斑驳,往来行商远远望见了便知天气提前变寒,也就会做好预算加快脚程,以免被困在风雪之中。

许是见人类的力量渺小,风力似乎豪横了起来,裹挟着少许黄沙,肆虐吹覆于草木之上。院中老槐树再也经不起折腾,终于放手任最后几片叶子尽数落下。

元白在无人的院落中捡了片枯叶捏在手上,叶子随着水分的流失变得干燥脆弱,上面叶脉交错纵横异常清晰。

元白盯着枯叶看了一会儿,突然灵台一激。

李思贞是冲着这些有钱人来的!

“顺序错了!不是因为天光墟出事有把柄,富商才愿意出这么多钱粮,而是有人故意让李隆基入局天光墟,制造了出这个把柄,这才有了沙州大规模的筹粮行动!”

“那他早已经知道天光墟的存在了?”

元白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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