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就这么好脾气地蹲着,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浮动,跟巡视似的。
“我在想……”
柏清河的目光突然闪过了一丝清明,但这瞬间实在是太快,快到温言根本没来得及捕捉,就又变回了那副醉醺醺的样子,慢吞吞地说着:“我刚才就觉得……你好眼熟,我们,我们曾经是不是见过?”
温言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说这种话,不免有些诧异,心里窜尖似的冒出了一个存在性微乎其微的可能,心念电转间,又很快地将对方这提问圆了回去。
“是么……柏二少爷,我们一刻钟前还一同坐在屋子里喝酒呢,你可不得眼熟我么。”
不,不对。
柏清河脑子里突然划过这个念头,他想要的好像不是这个答案。
于是他皱起了眉,很努力地调动着内里已然打上了一缕缕死结的大脑,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是刚才,是以前……很久以前。”
温言顿时沉默了下来,不动声色地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人,没能发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才释然又自嘲地笑了笑。
已经过去十年了……他在想什么呢。
当年那个随手送了他一串糖葫芦,名叫“清河”的孩子早就成了过去式,温言自认对当年的场景记忆犹新,可如今仔细一琢磨,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对方的眉眼了;若不是柏清河当年就告诉了他名字,时至今日,凭着这些褪色的记忆,他是绝对认不出眼前这个人的。
于他而言尚且如此,更遑论柏清河本人呢?
那不过是他当年对一个小乞丐的随手施舍,是怜悯之心下的小恩小惠,更何况,温言当年甚至没能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留下任何确切信息——在柏二少爷的人生道路上,这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般的小插曲,泛不起一点涟漪,根本不值一提。
于情于理,柏清河都应当早就已经忘记自己了才是。
温言扪心自问,那渺茫的可能性从来就不存在,这只不过是醉鬼随口耍的小花招……这才是正常的。
这才是正常的。
“很久以前啊……”
温言双手抱膝,将这句话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后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面上挤出一个笑,避重就轻地调侃道:“柏二少爷,你这是把我错记成哪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了……”
他眼力好,话音刚落,便看到了远远牵着马走来的望尘,于是站起身,又伸手将柏清河从地上拽了起来,瞧着对方那已经被地上的浮灰沾得有些不成样子的外袍,还是没忍住,有些肉疼地拍了拍,才继续转移话题道:“不过这招还是有点老土了,配不上柏二少爷你清醒时花言巧语的水准……下回跟人搭讪时可别再用了。”
柏清河刚被拉起身,还没站稳呢,就跟个陀螺似的被温言拎着拍灰。
他本来就头晕,这么一转,头更晕了,后面的话愣是半点没能听进去,偏偏执拗地记着自己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呢,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以前……真的没有见过?”
“真没有么?”
有的人可真是本性难移,哪怕是喝醉酒了,晕得想吐,在关键信息点上还是抓得这么精准。
“好好好,有有有,见过的见过的……”
温言见转移话题失败,便直接将人塞进了望尘手里,同时敷衍地应着——这人要真事后问起来,他就咬死了说是对方记错了。
当然,若是柏清河能在睡醒后直接断片,更是再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温言还是秉持了最后的良心,冲柏清河叮嘱道:“你喝多了,回去记得喝碗醒酒汤再休息。”
也不知道柏清河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记心里去,温言说完,就见对方突然笑了,口中慢悠悠地接着话:“是吧,我就知道我没记错……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见过了就肯定不会忘的……”
温言:……
他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先前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那就是醉鬼单纯的胡言乱语……
于是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好脾气也被消耗殆尽,挥手示意望尘赶紧将人送回去,懒得再跟这醉鬼多费一秒的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