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夏乘歌就这样被王君亲侍引着,进了大殿正门。
晏忱凝着面前一身白衣,清瘦如竹的少年人,半晌捻起案上策论,问:“这篇雪灾策论是你写的?”
夏乘歌答:“回王君,是奴才拙笔。”
闻言,晏忱眸光一亮,捏在纸沿的指尖微微发颤,仿佛有话想说,但却在眼神瞥到对面太子时,顿了顿。
晏温心下了然,自知如今要是再继续站下去,到是扫了这位好父王的兴致。于是,他朝晏忱颔首,“父王,既然夏乘歌到了,那儿子就先告退。”
晏忱巴不得他走。但面上不敢过多表现,只矜持的点了点头,末了,出于“父子”情谊上,瞧向晏温有些苍白的脸色,道:“应州路程遥远难走,你身子弱,这番回来便好好休息。”
晏温默默听着。
“......你母亲近日身体不太好,若在宫内遇见她,莫要上前惹她不快。”
“是。”
等人真的走了,晏忱这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夏乘歌,视线在他身上游走数遍后,说:“你以前是二王子的侍从。”
夏乘歌低眉应声。
晏忱指骨轻敲木案,“二王子孩子心性,随性惯了,早先本王已经给予惩治,你也莫要再怪他。”
这是有意拉拢他。夏乘歌掩在长袖下的手攥成拳,他回道:“是奴才犯错在先,二殿下惩罚奴才也是理所应当,奴才不敢怪罪。”
晏忱盯着他的神色,沉吟片刻,道:“你这般想便是最好。”
指甲陷进掌肉。夏乘歌已经猜到这燕王后头会说出的话。
下一瞬,果不其然,意料之中。
“你觉得太子如何?”
夏乘歌没有回答,小心翼翼抬眸,似乎要看燕王的脸色。这副情景落在晏忱眼中,就是他对太子有很大的意见,只是现在摸不准自己的态度,不敢妄议呢。
见状,晏忱笑道:“你大可放心说,本王不是那种不辨是非之人。”
夏乘歌呼出一口气,像是竭尽了所有力气似的,“扑通”跪倒在地,接着扬声道:“奴才以为太子殿下胸无大志,不通书艺,实在难堪重任。”
听见这话,晏忱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淌下去,“跪着说话多难受,来人,快将人扶起来。”
“谢王君。”夏乘歌也不扭捏,顺着身旁侍卫搀扶的力气颤巍起身,面上一阵视死如归模样,“奴才该死。”
晏忱无所谓的摆摆手,再问:“那你觉得二王子如何?”
“自是比太子殿下好上许多,若有心辅佐,定能延当下燕国盛世之景。”
“那如果再让你进二王子宫中辅佐呢?”
夏乘歌捂住心口,作惊喜状:“真......真的吗?”
“愿意吗?”
“奴才,奴才万死不辞。”
夏乘歌彻底把晏忱哄高兴了。燕王大手一挥,冷不丁赏赐了近百箱珠宝,还抬了夏乘歌在宫中的地位。就这样,这位原本还端茶倒水的仆役,出宫一趟再回来,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二殿下晏知意身旁的上卿门客。
“夏乘歌那厮,枉费殿下对他这么好,眼下得了好处,转身就走,真真是好没良心!!”晏温才进殿,打远就听见闲君一人蹲在木架旁,手里的毛掸子甩啊甩,甩得漫天灰,还没木架子高的孩子就在这快要呛死人的灰尘里破口大骂。
“闲君。”
骂声戛然而止。
闲君怔怔转头,头顶立起的呆毛和毛掸子一同晃了晃,“小殿下......”
晏温走近,伸手揉了揉闲君灰扑扑的脸颊,“怎么弄得这么脏?”
闲君眼眶忽的红了,“小殿下,夏乘歌他......”
“我知道,”晏温俯下身揩去他眼角溢出的泪花,“形势所迫,不必去怨恨任何人。”
闲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此时外殿敲门声响。随即不过片刻,傅怀瑾穿过小院,身后跟了二十几个侍卫。
晏温被这阵势恍惚了眼,站直身,皱眉问:“怎么了?”
“他们从今以后便在这里守着。”
“为何?”
傅怀瑾说:“我不放心。”
不放心谁?当然是赵楚翊那人,待遣退众人,傅怀瑾疾走几步,把小太子揽入怀,下巴搭在晏温肩膀上,小声道:“殿下往后可要离赵楚翊远些。”
“赵楚翊?”
“是,”傅怀瑾沉声道:“他来燕国了。”
晏温错愕一瞬,想了想,说:“他要对付我。因为纪安。”
闻言,傅怀瑾偏头亲了亲圆润莹白的耳垂,接着像只嗅骨头的狗儿一般,拱了拱晏温温热的脖颈,轻叹道:“有时候希望小殿下不要这么聪明。”
晏温失笑。
傅怀瑾又问:“殿下怕吗?如果赵王真的要对你动手。”
“不怕,”晏温说:“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嗯。”傅怀瑾把人拥得更紧。
晌午的日光昏昏沉沉的,二人就这样相拥片刻,晏温倚在傅怀瑾肩头难得在白日有了困意。也幸好方才归程途中用多了饭食,现下还不饿。于是,两人自然而然相携着上了软榻,忙里偷闲打了个盹。
此时,燕宫另一边。
夏乘歌站在宫殿前,仰望着这座巍峨耸立的阴沉的二王子殿,眸光狠厉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