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的耳膜生疼。
晏温捏了捏耳朵,像是等了许久还没等到身前人开口,有些急了,开始口不择言道:“我不像那樱桃果子一样有时令,只要你念着我,我就会给你写信。”
傅怀瑾听得发蒙:“樱桃果子?”
“难道不是吗?”晏温说:“这种感觉就像是等待樱桃果子成熟一样,时令不到,就只能瞪着眼望着。不过,你若念得紧,什么都不用做,果子便会自己掉下来的。”
说着,晏温红了耳尖。
他从没有向旁人这样表达过心意,或许是往日的经历使他恐惧一切开始所带来的后果,无论好坏。只要是起了头,他便开始无端设想,设想这场心意吐露后的最坏的结果。
大抵是无法怀着这副惊恐等待,索性也就不要开始。
而此刻,晏温觉得自己的心跳快的将要缺氧,关乎于大脑内挣扎的颤鸣无一不在批判他的鲁莽。
“傅......傅怀瑾,你为什么不说话?”
眼看着刚伸出触角的蜗牛又要缩回硬壳,傅怀瑾再一次抱紧了他,呼吸埋在肩窝,感受着小太子僵硬无措的心意,轻叹一口气,说:“殿下,这话本应我来说。”
晏温一动不动:“什么......”
“我想说,‘待殿下到了道庭,能不能写信给我?’”
晏温的思想跟着这句话走:“为什么?”
“因为我舍不得你,”傅怀瑾吻上发烫耳尖,说:“比你舍不得我还要舍不得。”
彼时,晏温灵魂剧动。
他那摇摆在惊恐长河中的心意,在此刻终于上了岸。
申时末,日落西山。
在距离燕都几十里外的分岔路口,二人分别。
等到少年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雪地尽头,晏温才收回眼神,转到不远处坐在另一驾车马里的夏乘歌身上。
“夏义安顿好了吗?”
长珏行在道旁,闻之,低声道:“回殿下,给了一笔银钱,现已经送遣还乡了。”
或许是他的错觉。晏温盯着夏乘歌,只觉得在这凛冬寒地里,他瞪向天边地平线上的最后一缕霞光,像只被遗弃在北方的候鸟。
苦苦等候着迎春时节。
等候着第一朵花开。
“送些吃食过去。”晏温回身放下帐帘。
长珏颔首:“是。”
应州灾祸刻不容缓,晏温不敢耽搁,随着队伍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第五日天光大亮时到达了应州地界。
身体实在受不了。
晏温面白如纸,眼下虽到了地方,但心尖还是提着一口气。就这样挺了半日,到底坚持不住,闲君这边才合上食盖,等转身一瞧,却发现太子殿下正倚靠在车内一角,眉头紧锁着,伸手碰了碰,烧的滚烫。
这可把闲君吓得半死,他仓皇找到长珏,手指哆嗦着指向殿下车驾,支吾半天只剩落泪,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好在长珏足够冷静。
他寻来随行医师为其诊断,得到的结果却是殿下疲累过度,身体再支撑不住余下的车程,必须找一地安养着,直到高烧退热。
对于这番结论,晏温果断拒绝。即便这时他的神智已然烧得昏沉。
“道庭的灾祸拖不得,怎可为一时病况耽误救灾时机。”
闲君伏在旁边抹泪:“殿下也该考虑自己。”
晏温虚弱笑了笑,尽力安抚他,说:“我现在精神还好,没有医师说的那般严重。”
长珏抱臂杵在一侧,瞧着小太子酡红的双颊,眉头拧得极深。
“吩咐下去,今夜继续赶路,如此车程两日便可达到。”
闲君不应,只哭。无法,晏温望向长珏。
长珏默了默,说:“太子殿下应该不想让七殿下知晓此事罢。”
“......”
最终,晏温实在没拗过身边侍候的两人,在一处村驿前停下车程。
大概是受了雪灾影响,村驿里只寥寥几人。长珏敲门,接待的是一年过半百的老妇。她睁着浑浊的眼球看向面前衣着不凡的外乡客,小心翼翼裹紧了身上破旧的麻布衫,目光在他身后十几人上转了几圈后。
“进来吧。”
屋内昏黑,房梁蛛网密结。
老妇举着一盏油灯,“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劳烦给一间上等的住房。”
闻言,老妇犹豫片刻,枯槁的瘦骨被冷风打得颤颤:“这儿没有什么上等下等,只有几间还没被雪埋的陋室,若客官嫌弃,再往前走段路程便是道庭,那儿至少比这处要安生些。”
长珏念及太子病情,“不必,能住就行。”
黄烛下,老妇凌乱的白发打结枯燥,驿站里的木窗像是经过了几轮的缝缝钉钉,破损的裂痕吱呀晃悠着,随她翘起的叉发一起,隐约可见凸起的骨头。
瘦得骇人。
老妇把长珏递来的一袋铜钱推过去。
长珏疑惑瞧她。
“客官有吃的吗?”
老妇搓了搓手背,脸色惨白:“可否用些米面置换......我孙儿几日未曾进食,快要饿死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里的环境实在不算太好。也可以说,算的上极差。
几块木板拼成的房间四处钻着寒风,长珏寻了些干燥木头敲敲打打,好一阵才堪堪隔出一间养病的内室。
炭火燃起,室内温度逐渐升高。
不多时,药香四溢,小太子终于得了处静谧地儿假寐,此刻连头昏脑热的症状消退不少。只是,晏温才喝药躺下,外间死寂就被一声凄厉的哭喊撕裂。
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狰狞。
晏温瞬间惊醒。
他看向跌跌撞撞闯进室内的闲君,问:“发生什么事了?”
闲君张了张嘴,泄出几声恐惧的泣音。他惊恐的瞪圆眼,视线迟迟不聚焦。
“殿......殿下,那老妇,那老妇的孙儿......被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