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燃,袅袅烟气缭绕。
侍卫们持着火把站成两列,在明暗不绝的火光中,晏洛牵着白马,满面笑容,正向燕王展示着自己打下的十几只猎物。
他的脸颊上印有一道血口,划的不长,但逼近眼下,差点刺伤眼睛。
可见其在行猎时凶险万分。
“父王,这是此次孩儿猎到的猎物,特来献给父王。”
说着,晏洛抹了把脸上的淌下的血渍,眨了眨眼,侧身露出了身后隐在黑暗里的“小山堆”,眸中尽是欢喜得意。
燕王站在营帐前,遥遥望着。
火光昏红,映在他眼底窜动着的幽色,背向黑夜,像一条暗河,波澜轻动。
其中涌动着的是瞬间而过的不悦和恼怒。
此次冬猎,燕王虽邀百官亲贵,共赴这寒日猎景,但说到底这场冬猎的主角还是燕王自己。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在帐中那个冀国公主的面前,出尽风头。
而现在——
燕王被面前的烟雾迷了眼,他那么看着对面笑意洋洋的晏洛,只觉这是嘲讽。
念及此,燕王蹙眉,朝晏洛沉声道:“跪下。”
“父王?”
晏洛捏着缰绳,身形一滞,笑容就这样僵在了嘴角。他踌躇着上前几步,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结果,还未等他踏出一步,身旁便出现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
两人先是颔首向晏洛,说:“三殿下,得罪了。”
接着,只听“咚”的一声响起。
晏洛被这两人掐着肩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地面上的雪水在一瞬间渗入双膝,濡湿了他身上穿着的精致锦衣。
晏洛看向燕王,只觉他身后的黑暗被侍卫手中的火把烫掉了一块,一片一片的碎渣子稀稀拉拉的往下掉着,然后逐渐拼凑出了一个扭曲的愤怒的五官。
清晰的印在这黑夜里。
黏腻可怖。
晏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你母亲,”燕王低声呵责道:“方才落水受寒,你却还有心狩猎,孝礼之道何在?!”
话音刚落,营帐布帘掀起,王后被侍女搀扶着,徐徐走出。
她发间的一根珠钗绛红似火,底端的流苏坠儿随风摇曳着,亮晶晶的,像迸溅的火星。
“国君息怒,是妾身命洛儿去狩猎的,国君莫要怪了洛儿。”
燕王寻声转身看她,心里虽不痛快,但面子上也只能勉强上前,道:“刚刚在里面不是说身子不爽,病榻难下,如今怎的出来了?若吹了冷风,寒症加重是否又要怪罪到公主头上?”
“国君……”言氏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摇摇欲坠。
“好了。”
燕王拧眉抬手打断她接下来的诉苦,接着,偏眸瞧了眼不远处堆积着的猎物,吩咐道:“清理干净,不要让这些死物的血腥气惊扰到了今夜公主的安眠。”
“是。”侍卫领命颔首。
闻言,言氏攥着锦帕的手微微颤抖。
她轻声唤道:“国君……”
“国君——”
恰在此时,傅韫生忽的掀开帘帐,她的神情焦急,眼神迫切的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匆匆滑过,最后好似无处安放,无助的颤动着。
末了,傅韫生抬眸向燕王,浓郁的黑暗仿佛要将她吞没,“国君,怀瑾呢?”
她问:“他……他还没回来吗?”
*
夜半时分,风雪骤停,傅怀瑾猛然惊醒。
洞外崖壁上忽的响起了一连串的骚动人声,夹杂着枯枝断裂,明晃晃地,在这静谧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傅怀瑾抱紧晏温,从一旁捡一根木枝捣灭了面前零丁烧着的焰苗火星。
霎那间,周身尽暗,而五感在这簇烤的余热里如涓流般,随夜的墨色缓缓向外淌着。
接着,那群人逼近了洞口。
傅怀瑾掀了掀眼皮,眸光闪过戾气。
这时,晏温似乎外头细碎的杂乱声吵到,在他的怀里不安稳地挣了挣。
傅怀瑾回过神,视线重又转向怀中贪睡的人儿,而后轻轻笑了笑。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指尖拨弄着晏温额前睡乱的发,在这寂静黑暗中近乎蛊惑道:“没事,睡吧,小殿下,一切还有我呢。”
晏温眼睫微颤,闻言,在半梦半醒间,往傅怀瑾的怀里拱了拱,脸贴上他的心口。再次睡熟。
傅怀瑾抬眼,望着洞外模糊黑影,幽幽伸出手。
“哧——”一支袖箭从他的腕间射出,隐秘地疾奔向那道朦胧着的晃荡身影。
接着,只听一声闷哼响起,那身影便从眼前直直坠落,死得了无声息。
“找到尸体了吗?”
“没有,夜雾太大,什么也看不到。”
“头儿,”有人牙关打颤,拉着绳索,仰头朝上说:“要不明儿一早再寻吧,崖壁湿滑,夜寒湿冷,就算人掉下去还活着,现在早就被冻死了,跑不了的。”
“哼,三殿下的命令,你也敢违逆??”
那人默了默,然后轻声说:“奴才不敢。”
领头的骂了一声,“继续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