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伏在榻上,指尖轻轻颤抖,像是无数的细小珠玉蹦跳着在心脏狂窜,一阵阵的膨胀,压着他的胸口,隐秘的有些透不过气。
来人到了榻前,语气带笑,对他说:“小殿下,讳疾忌医啊。”
晏温转身。
果真见昨夜那个拦路的少年,此时正含笑着看向自己,而他的手中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
他冲晏温扬了扬眉,唇边笑意愈深,道:“是热的。”
晏温瞥了眼药碗上升腾的雾气,神色淡淡,偏头道:“质子殿下何故要在这里与一废人寻乐找趣?”
傅怀瑾狭长的眸子微眯,“你认得我?”
“如何不认得,”晏温回怼道:“前几日殿下进宫的排场可不小......”
话还未落,一勺苦药抵在他唇间,忽的就喂了过来。
晏温:“......”
苦药入口,滋味是真真不好受。
晏温一时不察,捂嘴呛咳出声,连同那口好不容易喂进的药汤都尽数吐了出来,顺着指缝流下,弄脏了怀中那件价值不菲的墨色外袍。
见状,傅怀瑾静静朝他道:“你弄脏了我的外衣。”
晏温没好气的横他一眼,嗔怒的眸子里咳出水光,湿淋淋的,看的傅怀瑾心尖一颤。
“要罚。”
傅怀瑾手指微蜷,把手中的药汤递过去,声音喑哑,道:“就罚你将这碗药喝完。”
晏温气的眼尾发红,再没有说话,只伸手夺过药碗,仰头一口闷下。
苦。
太苦。
苦的脸都皱成一团。
傅怀瑾见眼前皱巴巴的太子殿下,憋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意料之中的,他笑还未落,就收获了这人的白眼一个。
傅怀瑾也不恼,反而欢喜着变戏法似的从手中掏出一袋片儿糕,递上前,笑道:“云片糕,甜的。”
晏温拍手打掉。
傅怀瑾看着地上残落尘灰的糕片,眸中闪过戾气,他眉眼微沉,两指捏起甜糕重又搁到晏温嘴边,轻声道:“甜的。”
晏温偏头不看,结果下一瞬脖子就被人狠狠扼住,他被迫抬眼望去,却见此时的傅怀瑾,眼中偏执之色愈来愈深,含着卑劣的兴奋。
他一只手掐住晏温的双颊,强制其张开了嘴,随后便掰了一块干净的直接塞了进去。
直到亲眼看着晏温咽下去。
傅怀瑾扬起唇,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这人嘴角沾留的碎沫,缓声道:“小殿下还是要按时喝药,病才能好的快些。
还有,冬至快乐。”
疯子。
晏温推开傅怀瑾的桎梏,径自背转过身,又躺回了榻上。
这次傅怀瑾没有阻止,只是朝向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小厮,嘱咐道:“照顾好太子殿下。”
小厮连忙颔首应是。
天光大亮,可殿内还暗着,榻边的窗格里透出微暖的阳光,落在帐帘坠子的银铃上,朦胧的倒像是屋檐下淌着的冰溜子,一棱棱的,闪着熠熠亮彩。
傅怀瑾踏出外殿,抬眸瞧着这一排并檐冰柱,只觉乏味。
到底是不如里头那位殿下的哭眸漂亮。
*
翌日。
晏温病还未愈,就被二殿下身边的太监挟持着,摁在前宫旁的雪地里罚跪。
明明晨时还放晴的天空此刻却被大雪掩埋,落雪无情,洒在晏温肩头,结成一层脆硬的冰霜。
晏温强撑着精神,听着面前逞威风的太监唾沫横飞。
他用手攥着打卷的单衣,努力想积起一点温暖,可往往事与愿违,单薄的麻衣贴着皮肤,就好像仰躺在巨大的冰面上,冷气从内里疏疏而出,沁进血肉。
是彻骨的寒。
晏温呼出一口白气。
腰间的短刃膈的人生疼。
天际仿佛和白雪融为一体,连带着面前的人,脸色都呈现出森青的冷白色。
晏温看的恍惚,却也越发觉得这太监一张一合的嘴着实闹人。
不如杀了。
至少安静些。
念及此,晏温抬手摸出短刃,只是太冷,指骨都被冻得无知无觉,摸了多次才颤巍着握上刃柄。
随后,他眉眼一抬,面无表情的将手中小刃插进了这太监鼓囊的心口。
血流了一地,浸湿了皑皑积雪。
晏温垂眸看着。
他想。
红色好,至少不像漫天的白,令人生冷。
这样想着,晏温倒也忽略了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
直到含了沉香的暖息把他包裹,晏温微微一滞,仰头去看——
正对上傅怀瑾盈满笑意的眼眸。
这人看着自己手中沾血的短刃,道:“原来猫恼了也会咬人。”
晏温:“......”
怎么哪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