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真正清醒是在两日后的清晨。
虽是夏日,空气里似乎沾染了朝露的凉,它携晨风挤进窗隙,碎在内室,溅起一地湿寒。
屋中只他一人。
晏温撑着铺的厚软的被褥,缓缓起身,喉间干裂的嘶哑仿佛行走荒漠后被风沙狠狠刮粒,痛痒异常。
他轻蹙眉心,望向一旁桌案上的茶盏。
才下榻,晏温只觉双腿酸软难捱,还未站稳,便失了全身气力踉跄着往前倒去。
他闭了闭眼,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痛楚,但失重感却在下一秒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浸满沉香的怀抱,以及一声熟悉的“小殿下。”
是傅怀瑾。
傅怀瑾拥着他,晏温能切实感受到脸颊下胸膛细密的震动。
他声音轻的像一片羽,飘悠着落不到实地,“醒了怎么不叫我?”
晏温张了张嘴,喉咙的疼痛未散,发出的就只有一声喑哑的促音:“渴。”
“我的错。”说着,傅怀瑾微微俯身,将人打横抱起,他垂眸看向晏温越发清瘦的脸庞,怜惜愈甚,忍不住凑近在这人额前落下一吻,柔声道:“还难受吗?”
晏温摇头。
小心翼翼地把人安置在榻,傅怀瑾转身倒茶。
晏温半张脸都埋在了温热的褥子里,即使说不出话,可眼睛却滴溜溜的朝着傅怀瑾转。
傅怀瑾反身回眸,恰巧与榻上人的视线交汇。
他轻笑上前,将手中茶盏递到晏温唇边,亲眼看这茶水见了底,才出言调侃道:“小殿下作何这般瞧我?”
晏温:“小狗、好看。”
这人总是知道如何能使自己欢心。
傅怀瑾心尖一软,回道:“殿下喜欢就好。”
话音刚落,晏温低了低眉,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掀开被褥作势又要起身,结果被傅怀瑾及时拦住。
他不敢用力,只虚虚握着晏温细瘦的腕骨,说:“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晏温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他的目光错开傅怀瑾,往床帘外望去。
“殿下在找什么?”
晏温道:“闲...闲君呢?”
他这次昏了许久,闲君定是吓坏了。
傅怀瑾指尖微顿,接着他倾身将人揽入怀中,缓声安抚道:“他正在偏院熬药,殿下若要找他,我这就派人去叫。”
闻言,晏温忽的一怔,说:“不必了。”
“为何?”
晏温轻声说:“他......没事就好...我只是担心他这次被我吓到了...他胆子小。”
傅怀瑾眼尾泛着红,他将人又拥紧几分,埋首于其颈窝处,哑声笑道:“小殿下对他那么好,我会吃醋。”
晏温被他蹭的发痒,“你与他不一样的,再说了,闲君才多大......”
傅怀瑾“嗯”了声,始终没有抬头。
晏温也惯会由着这人,片刻的清醒如今已然耗掉了所有心神,他微微泄力,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了傅怀瑾的怀里。
外院天光大亮,沉浮的光色斑驳错落,映在檐外铜铃下,镀上一层浅淡的金,朦胧耀眼。
就像小殿下一样。
小殿下定会长命百岁。
傅怀瑾在心底暗暗想着,再一抬头,晏温已经睡熟。
在他的怀中。
就此,傅怀瑾在相府院中贴身照料了晏温一日,后于戌时末被冀王急召回宫。
马车内,傅怀瑾端身而坐,面前地上跪了两人,为首一人低垂着头,拱手向他。
傅怀瑾并未抬眸,语气淡淡:“查到什么了?”
“回殿下,西弥王知砚于几日前命丧火海,其中还有......还有那位叶将军。”
闻言,傅怀瑾眉梢微挑,“死了?”
“......不知,长乐坊只发现了王知砚一具尸首。”
这人大气不敢出,俯身跪首的背脊绷得紧紧的,似是怕极了眼前人。
傅怀瑾睨他一眼,面色如常,继而微微后倚,靠上座中软垫,单手撑头望向面前两人,却新奇的发现这两人抖的一个比一个厉害,不由嗤笑道:“作为父王的近卫军,就这么胆小怕事?”
“奴才不敢——”
话音未落,一道暗镖旋即贯出,直接划破喉颈喷出鲜血。
而那人因惊恐而瞪圆的瞳孔在一瞬间失焦,发散着,最终随肉.体一同坠倒在侧。
少了些嗡嗡蚊虫,马车内到底安静下来。
傅怀瑾看向脚边死尸,语气仍旧平静,转向缩在角落的剩余一人,问:“父王那边可有消息?”
这仅剩的近卫军面色惨白着,浑身都在颤,然后哆哆嗦嗦地爬上去,愈发恭敬叩首道:“回...回殿下...王君今日午后接了由赵国送来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