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闻之心中一紧,继而愕然睁大眸子直愣愣的看向晏温,“依照殿下所言,那岂不是……”
“是。”
晏温交叉着手指叠在袖口前,挡住了自宫门穿堂而来的阵阵凉风,他抵唇轻咳一声后,低声道:“陶然居的账簿被人换过了。”
他的眸子黑沉沉的,迎着这晃人日光,黑里到是被攀染了金粉。
在这春意盎然之际,碾碎金光,清炯寂然。
“既是换了,”晏温见纪安转身疾步要走,轻笑道:“那便再无从此处入手的可能。”
纪安咬牙不甘,“殿下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
晏温无所谓的别开眼,道:“本殿之所以要了这陶然居,也只不过是馋了它的饭食罢了。”
“…….”
纪安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因二人行至宫门处,周边官员聚集,为避人耳目,他就只得闭言不再开口。
直到二人上了相府马车,檐下铜铃阵响,彻底盖过这车内的私语戚戚。
“若是真称了那梁人意,召回叶之舟,那叶氏在王君面前必定红极官中,到时候七殿下若想再在君前出头,可就难了。”
此时的纪安倾身仰脖,双腿更是止不住的抖,连带着衣摆处的暗纹也随他晃悠着,紧一阵,又缓一阵。
猛一错眼,这细长纹路却是爬满在纪安双眸中。
血丝狰狞。
晏温垂眸不语,他靠在软枕上一动也不动,饶是纪安心急如焚,他也只是平静伸手,捏了块碟中方糕入嘴。
“太子殿下。”
晏温冷眼瞧他。
纪安顿时歇了这催促心思。
半晌,待碟中糕点被帘外日头淋的湿溶黏手,晏温才收了拭手巾帕,抬眼看向纪安道:“丞相大人,你太心急了。”
纪安沉着脸,一言不发。
晏温笑着又道:“叶之舟此人城府虽深,但平日好勇斗狠惯了,一到战场便以己为尊,暴戾专横。若是此番王君随梁人提议召回叶之舟,你觉得他能心甘情愿的撤军回城么?”
纪安抿唇不言。
晏温自顾倒了杯清茶,浮开表面绿幽幽的茶碎,那杯底细密的气泡在这织锦帐幔中合光跳跃着。
他轻啜一口,继续道:“虽不会违令不从,但依他那般心高气傲的品性,面对这士气盛凌的军队和那易攻难守的梁国城,叶之舟他是不会甘愿错机而返的。”
纪安沉吟偏眸,后又寻思了一会,道:“……还望殿下明示。”
晏温瞥他一眼,道:“方才在殿上,那人是故意给叶之舟挖坑,可怜这冀王君却也无意中成了他的同伙。”
话落,晏温将茶杯移至纪安面前,茶水虽已空,可那游荡的茶碎还飘飘然的粘在杯壁上。见此,纪安忙持壶又倒了盏去。
“对于叶之舟来说,王君是点他之名,传令召他撤军回城,而其自是舍不掉这刚打了胜仗抢来的梁国小城。可若冀军撤离,就凭雍军那零散军队,必定是守不住的,雍军战败已是定性之局。”
晏温道:“再者,现如今州国动乱,两国间相互战守吞食已是常态,此雍梁相战虽凭梁人口舌之便而侥幸令冀撤军,梁存活,但保不齐将来哪日冀王也会生出攻战梁国的念头。
再因叶氏一族急于在王君面前建功树信,叶之舟他必定会对那梁州小城暗防死守,以宜将来攻占便利。”
“可此次随叶之舟出征的军队尽数召回,那他又如何暗守那梁国城?”纪安接着他的话问道。
“简单啊,”晏温笑道:“用他在西弥之地屯的私兵不就成了?”
……太子殿下他是如何把这诛九族的死罪说的如此坦荡的?
“……私兵?”纪安不敢置信。
晏温点头,说:“要不然丞相以为,他要了四殿下如此大笔数的银钱,是作何用处的?难不成和本殿一样,只图吃食吗?”
说罢,仰头便将杯中茶水饮尽。
“依殿下此话所言,那梁人是否也知此事?”
“不是,”晏温道:“只有张保。”
纪安:“为何?”
晏温半阖双眸,声音轻得似一阵风过便散了般。
他道:“因为张保,他是我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