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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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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之舟匆忙地赶到陶然居的时候,傅珩早已酩酊大醉,他倒在四落的杯盏中无神望天。酒气呛人,浓烈的像是一把稻草塞在喉道里,刺挠挠的扎着翻起的根,难受的紧。

傅珩抬手捂面,自嘲一笑。

他自小就喜爱画作诗文之类,六岁便同夫子铺墨共摹,其卷更是展于城内高阁上,供来往文人相论以奇谈事。可以说那段时间,冀国内谁人不知他傅珩有承袭国君之姿、远见卓识之大才。

可这一切又在何时,变得天翻地覆?

傅珩陡然生出一股迷茫,他睁着醉意迷蒙的眸子望向叶之舟。却是忽然想起从前,那个尘灰轻飘的大殿,母亲即使身着华裙,也遮不住她当初满脸的狰狞。

漫天的碎纸片断断续续的落着,他仿佛做梦似的,滚下来两行泪珠,用手揩去,竟不知何时湿了满脸。

傅珩抱着几卷画轴,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何而哭。

渐渐地,他开始出现在傅承胤的身后。

朝堂。

学府清阁。

可唯独再没有从前那座与夫子共诗摹画的狭窄小院。

直到后来,夫子死了。傅珩将那间小院中的画卷全烧了。

“叶之舟,”因喝醉,傅珩含糊着口齿,慢悠悠捞来一酒壶冲他举了举,“陪我喝酒...叶之舟......”说着仰头就要再灌。

见状,叶之舟大跨步上前,拾了一瓷白小碗,翻手就将那人的酒壶打掉在地。

“别喝了。”

傅珩见壶盖子在身前打滑,叮铃咣当转了几圈后直接倒在一边。他盯着那盖子半晌,随后伸手轻轻戳了戳,轻轻的道:“叶之舟,你赔我酒。”

“殿下,不能再喝了。”

傅珩抬眸,他的脊背一颤一颤,俯低了下去,他的眼中蓄满了泪花,“叶之舟,我的酒没了。”鬓发垂在脸侧,扫在眼睛里,却也染上了泪光。

叶之舟叹了一口气,贴着他的肩膀坐着,“四殿下,你醉了。”

傅珩摇摇头,指向地上摔落的酒壶,又指了指自己,笑道:“叶之舟,当初我的画也是这么没了的。”

叶之舟蓦的一顿,接着整个人都被傅珩拽着朝右侧倒去。随之一阵瓷瓶碰撞,他的双手紧紧环在了自己腰间。

风吹着窗台上轻纱掩映,筛进一道道碎光,洒了傅珩满身。叶之舟托着他的后脑,细细摩挲着手中金灿灿的柔软的头发,“想怎么做?”

“替我杀了他。”

“谁?”

“傅怀瑾。”声音似是隔着一层膜,雾蒙蒙的。傅珩搂着叶之舟,双颊被烧的酡红,他蹙眉抬手敲了敲耳朵,又敲了敲叶之舟的,唯恐他也像自己一样听不清,复又重复道:“替我杀了傅怀瑾。”

离得太近了。

近到一偏头就能亲到。

叶之舟眼眸微沉,目光游于他唇间,轻声道:“四殿下,臣做事是要报酬的。”

“报酬?”傅珩全身的重量尽数压在叶之舟的怀里,一手把玩着这人玉冠上坠下来的碧色玉石,他的眸子被酒意熏得滟滟,在日透薄纱中熠熠闪光。他道:“我。”

叶之舟手背上的青筋忽的暴起,“什么?”

傅珩笑道:“把我自己作为报酬,你要吗?”

木窗关合,帘止风动。屋内的光昏沉沉的,像被碾碎的尘土,覆在眼前。

叶之舟的声音哑而沉,他拥着怀中不断摇颤的身体,缓声道:

“臣要。”

*

李鹤眠寄出的信件再次遥无音讯。

只听闻近日北昭国君得一中原美人,宠爱非常,为其竟不惜当堂斩杀前朝老臣。所问缘由何故,却也只是美人轻蹙眉,国君疼惜万甚。

北昭常年干燥炎热,地处四方盆地之间,每每晴空无云时,这日光就是一盆煮沸了的水,闷闷的卷着风沙越过高墙,朝中添着佐料。

城内百姓受此侵扰许久,多次上报王君,都未得整治。但这中原女子来此处才半月,国君便开库放银,奢侈地在西南处修建一避暑别宫,专供美人休憩乘凉。

此举一出,百姓纷纷眼穿心死。

久而久之,关于北昭王君贪恋美色,国事颓败的消息愈传愈远。

直到后来,传到了这远在冀国的李鹤眠耳中。闻言,他当即吐出一口血,在李鹤觞惊恐目光中昏眼倒下。

自此,云阁药香常萦,咳声渐起。

于是乎,傅怀瑾才踏进门便被浓烈的药香扑了满身,他看向堂中微弱的烛光,正一簇一簇的烧着,淌着蜡油,歪在深色木案间,凝成一团黑。连同室外涌进的日光都一并吞噬。

李鹤眠就这般窝在黑暗里低声浅咳。

“李大人。”

咳嗽声戛然而止。

傅怀瑾笑着冲他晃了晃手中泛黄的信纸,道:“大人身体可还好些了?”

李鹤眠惊诧的睁圆了眼,药碗轻抖,落出几滴苦涩黑渍。他不敢置信的望着那封信许久,末了,低下头,眼睫微颤。

“这信,如何会在殿下手中?”

傅怀瑾走上前,将信纸用烛火点燃,撩起一边火焰,映在这黑屋里,亮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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