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辈子,”傅怀瑾轻声道:“不止是在燕国。”
*
紧闭的木门被北陆一脚踹开,溅起如雾尘埃,呛的人弯腰直咳。
麻辫娘子用绢子捂着唇,耳朵里嗡嗡的响,她肿着哭的通红的眼,迎光看向面前破门而入的二人。
徐濯枝绕过地上碎裂的杯盏,快步走上前,泪眼朦胧的跪在麻辫娘子身旁,头抵在娘子膝上,手都在发着抖。
“娘子别气......是濯枝错了......”
当她守在外头听着屋内哭声渐小,直到再不出一声时,天知道她内心是多恐慌。
麻辫娘子颤着身,别过头哽咽道:“即是知错,你也从不改。”
“娘子......”
“这样,值得吗?”
徐濯枝抬头,笑的泪珠水儿成串的掉:“娘子,我这样余后生命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人,如何能说什么值得或是不值得。”
“作孽,作孽啊......”麻辫娘子侧着身子擦拭着面上泪水,不住呢喃。
北陆就倚在门前旁观着,一言不发。
徐濯枝始终抿着笑意,即便是背对向北陆。
她道:“那串玉石,北,侍卫可以物归原主了吗?”
北陆身形一颤。
徐濯枝:“我知你不喜那些。”
外头的雪又下起来了,一团一团的揉在一处,似破旧棉被中斑杂纷飞的鹅絮,晃的人眼花缭乱。
徐濯枝又道:“既然不喜,就算了吧。”
北陆拧眉,有些不解:“我们不是朋友吗?”
徐濯枝彻底红了眼,她垂头刻意压下喉头哽涩,“是啊,我们在一起六年,就还只是朋友。”
她突然觉得很冷。
落雪被吹进室内,洋洋洒洒铺了满地,满地的湿痕。
满脸的泪。
墨蓝色的玉石搁在木案上,发出轻响,搅浑在雪落声里。
徐濯枝不敢回头,她怕隐藏十年的欢喜与念想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覆水难收。
“北陆,”徐濯枝问:“曾经我们唱的曲子,你可还记得?”
“濯枝姑娘,往事已去,前生琐事,此后都不必再提。”
“琐事......就只是琐事。”徐濯枝冷极了。
麻辫娘子最看不得自家姑娘这般难过,甩了手中的巾帕,扭头抱起一只半人高的瓷瓶朝北陆砸去——
只听“咚”的一声响,瓷瓶碎裂,底部残留的水渍溅了北陆满身,晕染这身崭新的墨蓝色衣袍,像滴落的泪,斑斑点点,只消片刻便可不留痕迹。
“你走——”麻辫娘子起身将徐濯枝护在怀里,怒目圆瞪。
北陆微微晃神,湿黏的发丝沾在衣襟侧,徐徐滴着水。他愣了许久,末了俯身轻声开口道:“叨扰姑娘,在下告退。”
“等等。”
北陆顿在原地。
徐濯枝靠在娘子肩头,“北陆,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米白色布袋松松垮垮的坠在腰间,北陆下意识捏紧,原先鼓囊硌手的触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心空荡然。
他忘了。
原来里头装着的玉石已经还回去了。
*
日落黄昏,晚霞央出一片绯红,沿着地平喷薄而出,拉出一条澄澈光晕,在这漫天风雪中宛若神祗降临。
绚烂夺目。
揉了揉着发涨的额角,晏温抬起酸软的脖颈,仰头看向室外茫茫一片白。他睡得有些迷糊,见雪又再下,一时失神,“又下雪了。”
话落,身侧一个温热的怀抱将他拥紧,“要不多时就到开春,殿下便不必担心受风遭寒了。”
思绪渐渐飘落实地,晏温这才想起二人还在暖香阁,他轻轻挣开傅怀瑾贴上来的怀抱,问:“怎的不叫醒我?”
“难得无人打扰,何必扰殿下清梦。”
晏温伸了伸睡得僵硬的四肢,“回去吗?”
“再等等。”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二人收拾妥帖后,屋外响起阵阵扣门声。
傅怀瑾脸色淡淡,转身为晏温拢紧外敞的厚袍,“谁?”
“傅公子。”
屋门推开,方才在暖香阁门前勾画笔墨的娘子合伞而立,“四殿下傅珩现已前往云阁,应公子所料,他确实是去找李氏麻烦的。”
“我到以为他真能沉得住气。”傅怀瑾轻笑出声,面露不屑。
理出晏温耳后的一缕乱发,把一旁坠着小铃的系带仔细编于墨发中,傅怀瑾拨动着这颗精致的银铃,抬眸看向晏温的眼神愈发温柔。
他问:“想去看看吗?”
晏温扫了那娘子一眼,见她始终低着头,便大着胆子拍开流转颈侧作乱的手,“当然,毕竟难得的热闹。”
在燕国时,他就常听旁人提起过这位冀国四殿下。而除了傅怀瑾,最常将此人挂在嘴边的却是那位和亲来的冀国三公主。
傅珩的胞姊,傅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