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啦

繁体版 简体版
下书啦 > 墨实 >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1章 第 31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魏瓒紧了紧握着岑最果腿弯的手,大步向前走去,经过昨日见到的那片艳胜似火的凤凰木就来到了一片蓊郁的树林中,这里的树木苍天遮云蔽日,林中日光昏聩间竟有了些阴森之意,远处似乎还传来了狼嚎声,惊羽出鞘,魏瓒觉得这里熟悉极了,便小声问岑最果:“你与我七年前相遇是否来过这林中?”

岑最果迟疑了一会儿嗯了一声:“那时我们确实经过这个林子,还遇见了狼群。”

魏瓒惊诧道:“那当时是如何逃脱的?”

岑最果趴在他背上,声音有些闷闷的,想了想才含糊地说道:“可能……可能运气好吧。”

魏瓒见他闪烁其词似有苦衷,只能压下心中好奇,没有再追问下去。

岑最果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忘记了也好,就不知道有一日小阿哥想起来会不会恨我。

俩人这回运气不错,一路上既没有遇到狼群也没有遭遇敌兵,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绥州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傅坚,得知了封鹊和覃瑞瑞昨日就回到了营中,封鹊的毒伤已无大碍,就是覃瑞瑞伤得稍重了些至今未醒,但也算捡回了一条小命。俩人这才放下心来。

魏瓒安顿好岑最果后,让傅坚给他换了个药就去了军帐,召集几个副将筹谋接下来的部署,这敌军失去了水源,要么拔营退兵,要么会更加猛烈的攻城,一举将绥州城拿下来解决饮水问题。

魏瓒断言敌军两日内必定来犯,让所有人都去准备,将所有弓箭和火药酥油等战备物资都搬上城楼,如今唯有死守。对方断了饮水,人和马都撑不了多久,最多两拨狗急跳墙般的急攻,只要守住了便可换来月余的喘息机会。

果然不出魏瓒所料,隔日夜深南疆兵马便袭击了城门,先是用弩箭射杀了瞭望台的士兵,不让其有机会示警,而后成千上万支烧着的火箭就向绥州城内的军营驻扎之地飞来,顷刻间各处军帐便燃起了熊熊大火,还好魏瓒令众将士早有准备,一早就转移了粮仓并且命众人在城楼上贴着城墙席地而睡,第一时间便可迎敌。

这场守卫战打得异常艰辛,南疆军像不要命一般,前赴后继地攀上了墙头又被斩于刀下,大盛士兵的兵刃砍得都卷了刃,但依然有数不清的敌军攀着云梯不断往上爬,到处都是残肢断首。这一夜双方都杀红了眼,血雾弥漫,尸横遍野,鲜血将整座城墙都染红了。

轻伤的士兵全都上了前线,重伤的伤兵被安置在了城中一所废弃的店铺之中,以作临时医所。

封鹊拖着跛腿,提着长枪翻身下了床,衣角却被轻轻地拽住了,他回头看到覃瑞瑞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苍白的脸上尽显虚弱之色,他费力地攥着他一片布料,几乎是用气音在说道:“小心点啊,要活着回来。”

封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覃瑞瑞睁着无神的眼看着头顶灰扑扑的瓦楞,喃喃道:“也许现在走还有一线生机,这些人为何不走呢?”

岑最果眼睛还没好,脸上蒙着布条,坐在他身边,轻声说道:“他们要守住的不仅仅是国土,还有老百姓的家园啊,那可是家啊,岂容人随意闯入践踏。”

覃瑞瑞伸出手将岑最果的手牵住了,虚虚握着:“小果子,你怕吗?”

岑最果摇了摇头:“不怕,我这短短的一生中有许多几乎都活不下去的关口,但每次都艰难又幸运地度过了。现在能陪在侯爷的身边,多一天活着便如多赚了一天的欢喜,但若是这一次老天不给我这份欢喜了,我也想在黄泉路上和侯爷做个伴儿。”

覃瑞瑞泛白干裂的嘴唇咧出一个极淡的笑,气力耗尽一般闭上了眼,心里默默的想着,能与心爱之人一同上路确实是死而无憾的,那……我为了心爱之人豁出性命,便也没什么舍却不了的。”

城墙上的战鼓声倏然停了,击鼓兵的脖颈上被一箭贯穿倒在了鼓下,魏瓒循迹看去,只见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鼓前,从死去士兵的手中接过了鼓槌,又铿锵有力地敲了起来,那是封鹊。

“你腿伤未愈,上来作甚?想废了这条腿永远都站不起来吗?”,魏瓒咬牙喝道,此人的腿伤极重,那支羽箭插入了膝盖骨缝中,又经过长时间的奔跑,他的髌骨尽裂,如若不好好休养,这条腿怕是要落下残疾。

封鹊刚毅的脸上尽是肃穆:“我如今腿不好使,上阵杀敌恐力不从心,但是手还没废,为我军击鼓以震士气还是可以的。”

银台当空,凄清肃杀,城墙上的黑底描金大旗猎猎翻飞。魏瓒的惊羽剑划破长空,一剑斩下了一道凌空飞来的冷箭,对上了立马阵前,着明光金甲之人一双阴鸷的眼,只见那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弩,做了个进攻的手势。魏瓒亦沉声下令,将酥油淋于云梯,一道火箭飞去便撩起一片火舌,攀爬于云梯的敌军顷刻间便浑身着了火,尖叫哀嚎着掉下了数丈城墙。

魏瓒朝着封鹊喊道:“你过来助我将这酥油桶抛至敌军的攻城车,可有把握?”

封鹊将手中的油桶掂了掂,甩手就掷了出去,他臂力惊人,那油桶正中敌军攻城车的同时,魏瓒射出的一道火箭飞至,油桶瞬间四分五裂,沾着火的酥油迸射而出,攻城的轒温车内本就有装有大量的火油,只听见几声巨大的炸裂声之后,那攻城车连同一队攻城的敌兵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顿时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而魏瓒早已下令以牛皮加固城门,火攻不进。

那身着金甲的将军见久攻不下且伤亡惨重,不得已只能下令收兵,他一箭射穿了一面大盛的军旗之后,朝着城楼喊话:“吾乃南疆摩勒国国主索契,也为南疆天命之师的统帅。尔父当年便是死于吾手,盛国小儿焉敢在此负隅顽抗?吾三日内誓破绥州,定要取尔首级与尔父作伴。”

七年前他的父帅,魏老将军便是死在了索契的弯刀之下,魏瓒胸中沸反盈天,恨意难消,脸上却不显分毫,竭力稳住心绪,沉声应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魏某在此静候国主赐教。”

敌军收兵离去,城下尸体垒得比人还高,战马所踏之处仿佛都能溅出血水。魏瓒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战后焦土,周遭的血腥气浓得扑面如刃。他并不记得他的父帅是如何惨死,听闻是身中索契的一刀伤重而亡,当初他也在场,但是就偏偏该死的不记得了。恨恨地一拳捶向墙面,他咬牙发誓,父帅,孩儿定要取那索契首级为您报仇。

城楼上满地的残垣断壁,生还的士兵忙着打扫的战场,救治伤员,周遭是一派劫后余生的惨烈之景。他没有注意到城楼的角落里也有一双迸发着仇恨双眼,鹰隼一般盯着索契离开的方向。

“报——我军死伤惨重,除去重伤员,剩余不足三千人,城中还余百姓一百余户。”

“报——我军武器战备严重缺损,羽箭几乎告罄,不足以维持一次对战损耗。”

“报——我军粮草所剩不足十日……”

一道道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魏瓒心上,他面沉如水,更觉锋芒在背。

忽闻城下有些人声嘈杂,远远地见到一些百姓在军营外聚集,他蹙着眉抬腿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封鹊看到他行了个礼,说道:“魏帅,这些是城中百姓,说为将士们送些吃食。”

魏瓒见来人皆是些垂垂暮老和拖儿带女的妇孺,他们手上提着些自家种的苞谷豆菜。一个衣服上打着补丁满脸皱纹的老妪,手里牵着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童,递了个菜篮子过来,颤巍巍地说道:“战前艰苦,咱家能种田耕地的都死了,只剩下老婆子勉强能下地种些土豆,军爷别嫌弃。”

魏瓒眉头紧皱,说道:“让老百姓都回去吧,军营重地别让他们靠近……敌军随时来袭,不安全。”

他转身欲走,身上的披风却被一股小小的力扽住,转头一看是刚才被那妇人牵在手中小童,见他面色冷峻,孩子有些怯懦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鼓起勇气将手中的土豆捧给魏瓒,奶声奶气地说:“这是小果子自己烤的土豆子,给你吃。”

魏瓒闻言展了眉,不由弯唇露出个久违的笑容,说:“你也叫小果子么?”

小童的脸红扑扑的,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点了点头。将土豆往他面前推了推,魏瓒下意识地接住了,说了声谢谢你,小果子。

他脑中又浮现出一些画面,一个也是这般大的孩子,拿着个小如鸡卵的烤土豆递给他,脆生生地说道:“你吃。”,随即一阵怅然若失,他想着他的小果儿,六七年前也就这般大小,会不会也拖着小奶音叫他小阿哥。

魏瓒望着眼前的百姓,他们生于绥州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就是他们一辈子的根,年轻力壮的都走了,留下这些走不了的只能依附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垂死挣扎。他握着手中尚有余温的烤土豆,似是手执千斤,只觉得心中沉得发闷。

突然手中一轻,岑最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眼上的布条已经撤了,眨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摸了摸小孩的头说道:“小果子你好呀,我叫大果子,谢谢你的土豆子。”

他面容和善温柔,小孩儿突然就咯咯地笑了,害羞地抱着老妇的腿,将小脸儿藏了起来。

岑最果掰了半个土豆塞进嘴里吃了,然后称赞道:“好香,我们小果子可真能干。”,然后将另外半个塞回魏瓒手里,弯着眉眼悄声说道:“槐之哥哥放心吃,试过了没毒的。”

魏瓒望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俩果子,突然就打消了与绥州城共存亡的念头,城亡任它亡,比起这几千条活生生的人命,一座城池根本不算什么,人在家园才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