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杨淑妃的尸身浮起被人发现,死讯传遍了宫中,仇厉才知道夏侯蔼当时那句话的意思,杨淑妃溺水之时已经怀有了身孕。
再后来夏侯蔼被封为太子,从小在他身边伺候的秦公公被人收买,端了一碗下了剧毒的莲子羹给夏侯蔼,但因心中惊恐不慎撒了一口在地上,正巧夏侯蔼当时偷了魏瓒的小狗在宫里玩,小狗贪吃舔食了撒在地上的莲子羹,立刻口吐白沫抽搐不止。夏侯蔼见状后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让秦公公供出主谋,抽出靴中的匕首便向跪地求饶的秦公公背心扎去。他眼神麻木,下刀的手非常稳,没有一丝滞怠,数刀之后仍不停手,最后还是仇厉箍着他的腰将他拖离了那具早已经断气的尸体。夏侯蔼满脸满手满身都是血,口中喃喃:“三十三刀……我数了足足有三十三刀……可难消孤心头余恨。”
他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了那奄奄一息的杂毛小狗,慢慢爬了过去,伸手摸了摸,手上的鲜血沾在了狗毛上,他愣怔了片刻,又捏着一块稍干净的衣摆去擦,坐在地上看了半晌,突然爬了起来神经兮兮地四处找寻着什么,仇厉问他找什么他也不答,直到从书桌上摸来一块砚台,抬手便朝狗砸去。仇厉当时觉得他犯了癔症便过来拦他,他却只是说:“活不了的,死了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当时他似乎是被那三十三刀卸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中使不上劲儿,砸了几下狗都还没死,呜咽呜咽地哀嚎着,他突然扔了砚台,用衣袍下摆将狗一裹就往外跑。还好已经宫闭时分,宫道上的人并不多,昏黄暮色中的他满身是血,一路疾走,仇厉只能在后面跟着,直到走到魏瓒住的重华殿门口才停住了脚步,他把狗放在了殿外的石阶上,又看了一会儿,那狗似乎还有气,夏侯蔼摸了摸小狗软乎乎的毛,说:“撑着点,好歹见了他最后一眼。”,仇厉当时见到他的眼中分明是有泪的。
要说夏侯蔼是历经千重万险才坐上了这九五至尊的宝座也不为过,记的他十四岁那年,在皇家猎场里,仇厉一人一骑带着中箭重伤的夏侯蔼被杀手逼到断崖,夏侯蔼当时贴着在他的背后,声音中还有笑意:“对不住啊,你这辈子跟着我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豪宅美眷,高官厚禄恐怕都要落空了,最后还要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这也太划不来了。这样吧,你拿我做筹码威吓他们若不放过你,就带着我跳下去。”
仇厉讪笑道:“他们就是要逼你跳下去,等你死了我就是唯一的人证,他们岂能留我?”
夏侯蔼密密地疾咳着,不断有血沫从嘴角溢了出来:“那今日你便与我共死罢,来生我投生成了女娇娥,给你当媳妇儿。”
仇厉听到这话不由楞了一下,脑中不由自主地描绘起他变成了美娇娥的模样,心头不禁狠狠地一动,他解下腰封将夏侯蔼的身子绑在了自己背上,抽出已经劈砍得卷了刃的长刀,声音中有种坚不可摧的力量:“为何我们不能选择同生,抱紧我,我带你杀出去。”
那次他身中十七刀,刀刀见骨,却始终周密地护着身后之人,没让他再多受一处伤,而夏侯蔼身上那唯一的,几乎是要了他命的箭伤则是为他挡的。
之后天子震怒,朝野哗然,居然有人公然在皇家猎场刺杀当朝储君,当时的皇帝趁机肃清了一批政心不稳之党,为夏侯蔼日后登基扫清了障碍。
而后还派了当时赫赫有名的京畿十三卫来保护夏侯蔼,夏侯蔼带着重伤,自病榻上扑跌下床,叩谢了圣恩,恭顺的模样让皇帝感受到了久违的父慈子肖。
为表彰仇厉救驾有功,皇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责罚与恩宠都难以推拒,仇厉便说,他的刀卷了刃,想要一把新的刀。于是他便得到如今这柄名为“从龙”的陌刀,冷钢百炼精制,可劈人斩马,坚不可摧。从此有夏侯蔼的地方就有仇厉,他不再是暗卫,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太子之侧的只有他仇厉。
至于这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十三暗卫,不是在一次次险象环生的东宫刺杀中为护储君战死,就是被夏侯蔼借仇厉的手给除掉了。
之后随着年岁增长,夏侯蔼的性情愈发乖张,他整宿整宿的不睡,抱着软枕,手执短刀,缩在寝殿的角落中瑟瑟发抖,最后仇厉劝说无效后只能把他抱在怀里,捋着他的背慢慢地哄,夏侯蔼一下子丢掉了短刀,抱紧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总有一天,我要将他们都杀了。”
夏侯蔼十六岁那年老皇帝突然暴毙,他终于如愿登上了帝位,朝堂下群臣跪拜,他身边却只有仇厉一人站在龙椅旁伴他左右。夏侯蔼转过头,透过十二道冕旒看着他,对视一瞬,仇厉在这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欣喜。
夏侯蔼登基后并没有高枕无忧,甯太后自先皇在世时,就已经常代皇帝处理国事并把持朝政多年,夏侯蔼登基不久,甯太后就宣布自己已怀有了先皇的遗腹子。甯太后作为先皇的皇后,她腹中的孩子才是唯一的嫡子,而夏侯蔼只是个生母卑微的庶出,一切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起来。
当晚夏侯蔼就端了碗参汤去了毓秀宫,第二日太后便滑了胎,朝野哗然,谣言四起。夏侯蔼冷笑着下令将闹得最凶的太傅满门抄斩,按的是图谋造反的罪名。有人不信,说一个文官没兵没卒的如何造反?随后就在抄家之时,搜出了推翻夏侯蔼另立新帝的密信。最后他主动邀请甯太后垂帘听政,从此俩人共同把持朝政长达四载,政见却逐渐背道而驰,直至夏侯蔼行了冠礼,甯太后突然有一天推说要潜心吃斋念佛后便不再过问政事,夏侯蔼才算是真正地将皇权收入了手中。